教室里没有这几个捣蛋鬼,忽然静悄悄的,让人有些不祥的预感。感觉他们几个一定会干点儿什么,五大爷心里暗骂:“这几个馕屎包,说不上去哪嘚瑟去了!”。五大爷似乎也在冥冥当中想到了一些什么,他一边往后走一边侧耳听着教室的棚顶有动静,起脊的瓦房中间有孩子可以在里面玩耍的空间。这几个小鬼从教室的后面一块空膛的纤维板口钻进了棚里,故意在棚里扑通地跑,一边跑还一边笑。五大爷怕他们出什么乱子,就在窟窿口喊他们,让他们马上下来,因为天棚里面有拉的电线。

“你们都是老师最好的孩子!哎,你们几个快下来!”五大爷控制了一下怒火,尽量用正常说话的声音和他们商量。

没想到他们几个开始“恃宠而骄”了。非但没有停止还在教室的上面的天花板上乱蹦。

“乖孩子,快下来,再蹦把棚弄塌了,掉下来摔了就不好了。”五大爷还是强压怒火向着黑棚里小声说着,想把他们哄下来,五大爷今天出奇的好脾气。

这时,教室里的孩子们看见五大爷的头顶开始冒黑灰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划拉的黑灰不停往下推,大家一窝蜂往出跑。整个教室俨如天地混沌之时,暗无天日之境,看不见人了!他们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扬灰,五大爷正好是仰着脸朝上的,恰到好处撒一个正着。“哎!快……”五大爷来不及躲了,一口黑灰吃进了嘴里,呛进肺里,向后背的大背头简直就像顶着一个燃烧的火炬。陈了一万年的灰盖住了五大爷的眉毛胡子,整个世界崩塌了,无法呼吸,气道里都是辣号味儿,流眼泪想咳嗽都快憋死了。

他死死地捂着脸往教室外边走,甚至不敢喘气儿,直到跑出去好远,五大爷才缓过来一口气,五大爷气得像一个皮球要爆炸了!歇斯底里地叫喊,独自发狠,要逮住这几个小兔崽子非胖揍一顿。其实五大爷也还是一个孩子,学生里面那几个不要脸的比五大爷还年长,满脸的黑灰怎么抹也抹不去,脸上魂儿画儿的,眼睛睁开磨得慌,五大爷气哭了,往家的方向落荒而逃。他想逃进母亲的怀抱,因为他还没有学会坚强,强大的外表下面是内心的脆弱,还没有经受过历练。一进家门五大爷就失声痛哭,坐在炕沿儿上,眼泪从长睫毛上滑落,热泪顺着腮边而下,在满是黑土灰的脸上冲出了一条河流,委屈的泪,冲毁了堤坝,向着谷底的深渊急转直下。

祖母看见受了委屈的儿子走到旁边,和声细语地说:“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你说呢?”

“这些个王八蛋X的孩子太蒙昧,不爱学习,专门跟我对着干,一讲课就有好几个捣乱的。我在前面讲课,他们就在后面说笑,一要收拾他们就顺着后窗户跑了,还逮不着!”五大爷抽噎地说。

“你是先生,要教他们‘仁义礼智信’呀!”祖母哄着五大爷还有些心疼地说,毕竟五大爷也是个孩子。

祖母也还是有些护犊子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好,至于别的孩子能学到什么程度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一个可塑之才也没有,笨得小猫倒上树!学习态度还不端正。”五大爷抱怨着,祖母给五大爷端来热乎水,让五大爷好好洗洗,洗干净了赶紧回学校,否则老师跑了学生不都放羊了嘛。

等五大爷赶回了学校,学生们都在操场上玩儿,一个回家的也没有。孩子们平时就被大人使唤惯了,回家就要帮家里干活儿,家里的活儿总是没完没了。

那些孩子原来是为了报复大班班长的,一边在上面疯一边骂:

大班长假积极,

脑瓜扣个西瓜皮。

西瓜皮两半了,

大班长掉蛋了。

结果却让老师背了锅。应该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

下午上课,这几天孩子硬着头皮,埋着头,就快把脑袋塞进裤腰带里了。他们不敢看五大爷,五大爷走到教室的后面,冷笑着,牙缝里带着寒气。估计是在劫难逃了,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也不能一直不上学吧!

“你们几个还敢来上课?来来来,都给我出来,咱们到操场上说去。”五大爷命令的语气。

姚家的老大和老二一看事情不好,出了教室的门撒腿就往家跑。国臣、国栋和房家富往泡子边跑了,他俩水性最好,要是五大爷追来直接就下河游南河沿去了。只有国星傻傻地站在教室门口,其实他并没有参与“扬土”事件,只是恰巧上午没有来上学,是瞎二娘病了。五大爷上去就是一脚,一脚就把国星踹出去老远,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国星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捂着肚子回来了,还像钉子钉在原地。看来国星是被五大爷吓傻了,这时教室里有人喊:“快跑呀!”国星哥想了想转身想跑,只听见国星哥“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呜呜呜……国星哥站在操场上目光中带着仇恨的火。五大爷也打怵手了,不敢再打了,他纹丝不动也不躲就等着打,这样的犟种儿五大爷也是头一回见,估计怎么打也不会服了,五大爷只好放弃了。转念一想还是让国星回去座位上学习去吧。

“你回座吧,没你啥事了。”五大爷说。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站着!”国星带着哭腔却很硬气地说。

“让你回去就回去呗,还来能耐了!那就在这站着吧!我可得回去了。”五大爷说完就走,以为给国星一个台阶下,他就能下呗。

“我就不回去,坏事儿是他们干的,凭啥打我,还就打我自个儿?”国星歪梗着脖子,对五大爷发出了灵魂的拷问,说得嘴里直冒唾沫星子。

“还是回去吧,在这站着多累呀,看看天都要下雨了。看一会儿下雨你咋整。”五大爷的语气几乎快是哄了,仍然没有动摇。

国星哥的肩上还背着平时放牛时装牛犊子的大皮兜子,他瘦小的身材兜子都快到脚脖儿了。每天放学回家还要去甸子上把牛牵回家。由于二娘的不招摇性,国星哥早早地扛起了所有的家务。要站在两块坯上才能捞饭,也不耽误他干活的热情。又站了二十多分钟,原本就阴着的天下起了滂沱的雨。国星在雨里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立在操场上。那赌气的嘴唇噘到可以挂油瓶子了。这回大家都不上课了,五大爷领着大家在盯着国星看,就想知道国星能在操场上挺多久。他长得那么矮小却能顶得住天、踩得住地,在天地之间,就是有这样倔强的敖包滩人。这些犟种可以和天斗和地斗还能和人斗。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远远看去,雨水在他头上和身上溅起水花,他却岿然不动,仿佛身上有了铜像的光辉。直到中午放学,孩子们都回家了,国星看见五大爷跟没事儿人似的也回家吃饭去了,国星才自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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