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喂,下了、下了……”
坐庄的精瘦汉子,灌了一口满是浮物的冰凉白水。随即奋力一扬,小小一个土碗,剩下的半碗水,便随之瓢泼了出去。下意识呸了一口,那一双狡黠无比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扫过众人,冒着幽光。
即便鏖战数日,这一群渔民汉子,哪怕不眠不休嗓眼里喷火,两太阳穴青筋爆凸,也依旧赌性不减。
倒也怨不得这群渔民,如此天气,上山下海,都是死路。那骇人的飓风,直到今日黎明时候,才渐渐停歇下来。
风声一歇,自然便意味着艰苦的出海生计,又到眼前。多则两三日,少则明日,村落间琐事一了,就又要筹备着出船了。
早已赌红了双眼的众人,赢家想要杀伐更多,输家则更是苦盼着翻本的机会。外间一切,早就抛去。满心满眼都只在那盏四面豁口的骰盅上。
“十文大。”
“十五文小。”
就在一枚枚锃亮铜板,哗啦啦落在赌桌上的时候。
“押一吊。”沙哑微弱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庄家看去,桌面上大的一方,却是多出一根鱼刺来。众赌徒都乐了。
“条三,你TM的疯了吧?押一吊,你还有一吊钱。卖光了你全部家当,也不足一吊钱。”
小村赌场上的事,赔光本的赌徒,往往并不一定要实物押注。只要庄闲两方议妥,各自应允。却也可以正常下注,事后拆算。
所以,这条三,随便扯根鱼骨当做筹码,开口押注的事,只要庄家同意,又有众人目证,也寻常。
只是这条三,连着这两三日来,手气都并不好。上半夜里,连自家那唯一一张舢板,都已经输出去了。如今开口便是一吊钱……
可是坐庄,却并未急着开口。
这般红眼的赌徒,他最是喜爱。一旦下注的闲客红了眼,过了头,一把两把的输赢,庄家完全用不着在乎。
赌局一开,赢了他不会走,输了他更是走不开。不管多大家当,早晚都能抖落干净。如果想要,连命都能给他交代在这破桌上。
“条三,想好。”
“想好了,就押一吊钱。”
“你拿什么赔?”
“房子,婆姨。你要能赢,都归你。”一连的问答,干脆利落,条三头都不抬,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口骰盅。
“痛快,倒小瞧你了,你条三是个汉子。”
庄家冷冷一笑,特意不再看他。咬牙朝着众人扫了一圈。“还有没有下注的,买定离手了啊。”
一只手遮在了那根鱼骨上。
“叔,玩个兴致就可以了,先回家吧。”
条三抬头,见是本家一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儿。
可还不等他搭话。坐庄的黑脸立时便大骂起来。
“桂儿,轮得到你狗X的在这装场面,你三叔的事用得着你管。回去问你那野爹,是你出得了头的么?”
“是了,啊桂,赌桌上的玩意,你要买就买,不买就散。能看不能说,这是规矩,不要乱了场子。”
“桂儿,赌场无父子,不要捣乱。”
一众人的劝和声里,名叫桂儿的青年,情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是悻悻的收回手来。
庄家将土碗往桌上重重一搁。狠狠剜了桂儿一眼。
“TM个批的。”嘴里不干不净,也不知在骂谁。
“缩手,缩手……开了啊……”
“砰……”一声重响。
屋内的众人一惊,回头时,只见那扇粗糙的木门,已被狠狠撞开,撇在了两边。
明亮的天光冲入室内,雪白一片,映得人双眼生疼。
庄家再也压制不住,怒发冲天,狠狠一拍桌面。“你娘……”
待他正要暴起。却见着本家族叔沉着一张老脸,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抖抖颤颤,惊魂不定的毛丫头。
“出事了,操家伙,走。”
见众人依旧愣在原地。“妈的,龟蛋仔,愣着做什么。操家伙啊。”
众人这才驯服的开始动起来。
“诶诶……开了这把,开了这把。”着急叫喊的,是那条三。
“咔擦”一声脆响。
这张牢实的木桌,竟然在混乱人群中,被挤断了桌腿。
几乎出于本能,庄家手疾眼快,土陶骰盅,就这样给他在倾覆中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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