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斯的靴子踏在雪面上,在他手里反握着一柄长刀——那是姜铃给他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后辈就应该为前辈考虑周全,从刀剑一类的冷兵器到小型枪支她全都有准备,这些东西被整齐地藏在车后备箱的秘密夹层里,恍若一个微型军火库。

但戈恩斯只从里面带走了一柄现代工艺打造的直刀,夏晚生则是什么都没拿。

直线型的刀背紧贴着戈恩斯的手臂,刀刃正对着衣袖,从这个角度没人能察觉到戈恩斯携带了武器,他用小拇指顶在刀柄上支撑起了整把刀,若到用时只需要伸直拇指,刀柄便会滑落到他手里,而后翻腕之间,刀刃会撕裂开衣袖直取敌人首级。

戈恩斯从未觉得如此清醒过,往年他就算休息的再好,脑海里也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可如今这种疲惫感忽的消失了,连带着视野都清晰了不少,他能察觉到身体里流动着某种陌生、但却能挥之如臂的力量。

这种力量提高了他的五感,无论是空气里的气味还是那柄刀的重量他都了如指掌。

“谈谈吧。”

戈恩斯看向身边的人,夏晚生此刻也穿上了皮质的大衣,戴着圆边帽,那头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尾,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模样。

姜铃被他们留在了车里,夏晚生给出的理由是需要一个放风的人,而且姜铃体能不太行,如果真被人发现了她肯定跑不掉。

“什么?”

夏晚生咬着汉堡问道,“啊对,是关于你的事,我想既然和戈恩斯先生你做了交易,那么你一定有很多的问题,站在客户的角度思考后我决定给个机会回答你的疑问。”

他两三句话就将话语权握在了手上,把问题反抛还给戈恩斯。

“问吧,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的目的。”

戈恩斯略微沉思,他知道问答双方的转换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到话题的主导权,可他们一开始的地位就是不对等的。

“真实的目的。”

戈恩斯补充道。

他不相信夏晚生真的如之前所说那样,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兴趣’,夏晚生表面上是吊儿郎当的,这模样能骗过很多人,他或许是疯子,或许是另类的、近人的恶魔,但绝对不是蠢货。

戈恩斯能想到最恰当的形容词就是:魔鬼,比如《浮士德》中的墨菲斯托,他不会破坏、不会杀戮,甚至有时候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但人类无法摆脱他,就像无法摆脱命运,除非由上帝和天使亲自出手,在《浮士德》的结局中,墨菲斯托被天使所抛出的花刺伤,于是只能灰溜溜地逃窜……

“想让你成为恶魔。”

夏晚生鼓着腮帮子,发出清脆的咀嚼生菜声。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这个‘资格’,就像学校里从几个好学生当中选一个去参加奥数比赛一样,谁有资格我决定不了……但拥有资格的人里谁能被选中,那只有我能做裁断。”

“什么资格……?”

“你被恶魔‘注视’过,而且你没死。”夏晚生随意说道。

“我成为恶魔后……”

戈恩斯说着,突然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他猛地摇了摇脑袋,改口道:

“假如我成为了恶魔,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

夏晚生顿下脚步,他眉头紧锁在一块,像是在认真思考着答案。

“实话是——很有趣,当然这和我一开始的想法不太一样,可你知道的啊,戈恩斯先生,人都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什么会改变你,然后之前的你就死了,我没法说让你变成恶魔的对我的具体益处在哪里,就像你也没办法解释人类有时候会突然产生很黑暗的念头……一切都是临时起意罢了。”

“可你是恶魔,恶魔会被时间影响吗?”

戈恩斯没有相信夏晚生的话,实际上就连夏晚生本人都不相信,他只是在重复念叨着同样的台词,模仿着老黑帮片里看尽世间沧桑的教父说话。

夏晚生清楚自己总不能说‘我想看看一个人类在变为恶魔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这个人类又会失去什么……问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念头?因为我就是这种人,我想看到答案,知道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吗?因为根本不需要我来推波助澜,这座城市、这里的生命都会拖拽着你进入深渊,你除了我之外别无依靠’。

“没什么差别。”夏晚生敷衍了过去。

“还有两个问题。”

戈恩斯看着身旁出现的十字架墓碑后,稍微放缓了脚步。

“你有多强?”

“按你们的划分,威胁等级勉强在II级左右吧。”

“II级……II级……”

戈恩斯唇齿微动,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

大崩坏时期人们就恶魔的能力与强大程度划分出了五个等级,从【0】到【4】,统一用古罗马数字标注,II级是一个分水岭,此等级以上的恶魔意味着人数的多少和寻常热武器都对它们已经失去了效用。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最后一个问题。”戈恩斯说。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救我吗?”

“看你的选择咯,一次四分之一条命……上次可是开业大酬宾,纯属附送的,戈恩斯先生你不会还想着白嫖吧?”

夏晚生回复道。

“我大概是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所以我也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你,只要你把生命和灵魂都给我一半,我就出手帮你和你的侄女治疗噩兆……很划算对不对?氪命能省一大批麻烦事儿呢!”

夏晚生锲而不舍,好像是追着人介绍新产品的推销员。

可戈恩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谢谢。”他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我。”

“真的?”夏晚生挑眉道。

“我还以为你对我恨之入骨呢。”

……

“他们在说什么?”

斯尔曼小声问:“什么四分之一的命……?我好像还听到了‘治愈噩兆’,还是说我听错了?”

“不知道,别说话……”

渡鸦同样小声地回答。

她心底很疑惑在这样的天气怎么还有人来玛利亚墓园,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监管者或是YCPD的人,若是来祭拜逝者的,他们手里却又没有带任何的祭品。

那两人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略显秀气,怎么也不像是一路人……他们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那个被称为‘戈恩斯先生’的男人。

‘如果我死了你会救我吗?’

这是什么言情剧女主角的台词!这话就算要说也是轮到你身边那个生的白净还留长发的家伙来说吧!

渡鸦不由得开始怀疑下面那两个人的关系,可她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距离茨诺尼亚的墓地越走越近,再不过多时他们就能看到那被打碎的墓碑石板和空空如也的棺材。

“等他们过来之后下手。”

“活的死的?”

“留一个活的。”

“明白。”

交谈到此为止,渡鸦和斯尔曼都屏住了呼吸,将自身的心跳和气息压制到最微弱的程度,他们本就是做这行的老手,刻意隐藏行踪的前提下他们甚至能贴在一个人的后背上而不被察觉。

渡鸦的面具眼部下溢出黑色的雾气,雾气如丝如缕,几乎不可视,但它的每次流动都会带动着周围的景色变暗一分,斯尔曼知道这是渡鸦的权能,名为【此虚彼幻】,这雾丝能在一定范围内干扰生物的五感,让她能成为一个真正近在眼前却仿若虚幻的幽灵。

那两人距离他们还十分的远,风声是最好的掩护,渡鸦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对方足够接近的时机,这样他们连一丝异常的声音都不会捕捉到,而后就有一人会身首异处。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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