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变故发生的前段时间,顾碰见了一个人:一个他从未料想会与之发生关系的人。尽管对方很早地注意到他。

从酒屋前走过,顾听到里面传来的秦的欢笑,还有几道陌生的声音。老李并没叫他来,他便也不去多管,只是暗中对这个还被老李保护着的,对他感到厌恶的年轻人,抱了些神秘的怜悯。这种感情和秦很早之前对那些不再来酒屋的人所持有的很像,可是要更纯洁、透明一些:因为他的目光从来就像水晶一样,尽管冰冷,但永远剔透。

他出门为的是买些菜,做饭;他早有预感地出来,然后果不其然地充斥看压抑回去:菜场人太多了,他太难接受了。走到人流少些的小道,他松了口气。青石的砖从他脚下滑到后面,一家店一家店地掠过去,一阵风吹来,把他的衣裾卷成波浪——他忽地有种感觉:在他身后,是他的过去、旧事,是残余的废墟;在他前面,是他正迈着去的明天,是所谓的必来的前方……他想到他这段时间被彤纠缠——实则是他把自己的主动接近当作了对方的不离开——不禁叹了口气:他有些累了。可尽管老李警告过他彤的危险,他仍不打算放弃,他的本能要求他到底不能全然地独自一人……多亏他遇到了她。

在他摸出钥匙,准备转动锁孔的那一刻,他忽地感到一股怪异:仿佛有人在看着他。他猝然回头,是的,他没觉错。他见到了“自由”。

望着方见过一面的女子——还异常得美——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悠哉游哉,他不由怀疑是否自己忘了她,某个未见多年的故交;再不然,一些阴谋怪异之论亦油生心底:他不认为会发生一般的什么童话故事。他对她的名字也持怀疑态度,少见倒是其次,但其中蕴有——不,应该说明摆着的含义使他看到了一种不合理,一种太过理想化的表现……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至此都没有可疑的地方,亲切又令人舒畅的语音,窈窕与纯洁共存的身段,尤其是那种仿佛能从一切事物上飘过,不留一点更不带一点痕迹的气质,他生平仅见。他感觉,他见到了传说中的自然女神。

顾想要了解她。可惜“自由”并不满足他。无论顾提出什么问题,“自由”都是一笑地拨过去,不着痕迹,让人气恼不来,又无能为力;她唯一告诉他的是她一直都在关注他,跟着他,只是他从未发觉。她一直都在。只不过两人今天才正式牵起了连系……

顾没有选择赶走她——事实上,他赶不走,而他也不想赶走;比起彤那种岩浆般的热烈,他远为欣赏这阵和风,这白云下的林涛,浪沫的落叶,空谷里啼着的鸟和蹁跹的蝴蝶……她简直唤起了他几十年来都没作过的幻想……

她住下来了。她只在邻居间做点小生意,能给他的资助很少,对他差不多是变了一点五倍的生活压力;可是他非但不觉到累,竟前所未有的畅快了;他发见她就像另一性的自己,几乎懂得他所有的隐痛和不言;而她又远不只是他的反影;她不但照见了顾还帮他清除了那些被照见的积秽。顾的灵魂变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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