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淋过雨的天变得透彻,在这一刻是万里霞光。上帝堕过了泪,神的瞳孔更清明了。太阳逐渐落下去。

秦和北走着,来到了镇子的边口;两幢屋子夹着开阔起来的道,亦是守卫亦是欢迎;街上的人已算是稀少,只零几个恍惚在醉意里的愁客,或是脚步虚浮的下晚工的平民。他们来到一条老朽下去的街,摸算着门号,找见了奈的地方——这竟也是一座酒屋。秦和北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震惊:不仅是这个酒屋的存在,也有对其竟得以仍在现在存在的震撼——秦和老李若没有那纸特许,是维继不下去的。他们敲了门。门随即就开了。一个短发贴在头上的中年女人,神色间很僵硬,或许是长年的习惯,或许是被逼成的自卫;她从半开的门里探出身子,冲秦和北点点头——意思是要他们自便,回去做事了。很显然,她并不关切来客的目的;甚至是不关心来客。

秦和北进了屋,都有一瞬的失神:屋子不大,和秦的酒屋却惊人的相似,只是细微处的差别。这当然只是第一印象,定下神后,差异并不在少数,也并非不关键。可就是这最初的印象,这让人又可爱又可恼的、妄定了多少人的一生和命运的印象,使秦在很久的以后都还追味着他那一天的感言,而终于在有一天真切地理解、并力求奉行了:原来,哪里都是一样的啊……那我们的互为攻伐算什么呢?到头来竟还是自相残杀吗?可明明,我的,你的,他们的,全都是一样的啊……没有问题,秦的想法并不严谨,不同一直存在,只是他并没看见、或者是忽视了。可他的感慨是不错的,他的出发点也是可敬的。问题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感慨的能力和技巧,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够、都会想望去出发的……——酸蜜的旮旯可多舒服!没人愿意出去的了……

天色完全黑了。女主人坐在吧台里,听着秦的故事,听着北的解释;三人面前都是未动的酒,威士忌,加着柠檬……吊灯有些微弱的闪烁,但不去观注则难以发现;奈背后那一壁的酒瓶,折着黯淡的光,映着室内的影,勾动着秦的恍惚——他忘了他讲到哪里了。北抬起头,手轻覆上了秦的手背,接替地讲了下去。秦喝了一口酒。

“然后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他然后——……”

北低低地说着。奈望着一边,她知晓了他们的来意,这些故事,纯粹是为她的好奇,为她这难得的一点松懈。可她听得并不认真,她在想事——准确地说是想人,想曾经那个少年,那个青年,那个再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时,已是半身下埋黄土的老人,老李。可悲,他倒是先不行了么?奈的眼中眯着怜悯,眯着一点回忆与泪光,一点岁月的日久弥深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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