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观致神情惶恐,跪在一片冰天雪地当中。

先前的倾盆大雨、幽谧古林尽数消失,与之而来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天空飞着雪花,一个巨大的炉鼎岿然放置在雪地中央。

这炉鼎三孔六眼,八角矗立,形如一座精美的宫殿,飞檐翘角,美轮美奂。

炉中燃烧熊熊烈焰,火光冲天,令人不敢直视。

天上的雪花一片片打着转儿,落入炉鼎,没有融化,反而如柴薪一般,添火加油,每落下一片,火光明亮便明亮一分,火焰愈发燃得烈了,甚至还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红炉,这点雪,颇有天地为洪炉,造化为大冶的古意景象。

张观致就跪在炉鼎之前,热得汗流浃背,又瞧见这神诡的场面,越是惊恐万状,将头埋在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剑呢?”

那个缥缈而淡泊的女声忽然从炉鼎之中传来。

“回羽士,那人、那人他不愿意换。”

张观致被吓了一跳,急急开口,发现自己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

“在市坊里,弟子不敢出手强夺…”

“荒谬。”

炉鼎之中传来一声轻叱,却能听出隐隐透出一丝怒意,

“我让你换剑,谁让你强夺,堂堂仙宗属地,岂能行小人行径?”

炉鼎中的火焰呼地一声,拔高了一丈有余,雪花裹着火焰,开始在漫天飞舞,造就出水火相融的奇异景象。

“弟、弟子明白,所以才不敢坏了市坊的规矩…”

“他为何不愿意换,可是你拿的剑太过寻常?”

张观致连忙解释道:“弟子不敢,我所拿之剑也是出自南淮仙宗剑弈阁前辈之手,是如假包换的「坎水」一脉筑基法器。”

“这就怪了。”

炉鼎之中轻轻说道一声,过得片刻,又问道,

“可去轮值殿管事处查了,今日是谁人当值?”

张观致禀奏道:“回羽士,查了,今日是江左当值,管事为陈抱冲。”

“是他…”

炉鼎中顿了顿,淡淡说道,

“我听说过他,江左雾隐陈家后起之辈的领袖,十八岁凝元九层,这孩子不错,二十岁当筑基有望。”

“嗯,他怎么说?”

张观致觑着天上的雪中火渐渐凋零,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低声说道:

“陈管事说此二人一人来自南淮,是南淮东柯费家的人,叫做费文玉,另外一人则是修剑之人,来自郁川风青许家,叫做…许伯阳。”

“许家?”

炉鼎之中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声音空空荡荡,哼哼轻笑了两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只说道:

“哪里有什么郁川风青许家?你这南淮张家弟子,说起话来不爽利,畏畏缩缩,没有半点修士气概,不成气候!罢了!”

“轰!”

“师兄师兄!你醒醒!”

张观致悠悠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店面门口的石阶上,旁边扁师弟在呼唤自己,努力摇了摇头,发觉头昏昏沉沉,心中奇怪道:

“我这是怎么了?”

“师兄,你刚才拿着一把剑就出门了,怎么会倒在了店门口?”

“剑?什么剑?”

张观致心中一惊,双手上下摸索,果然发现腰间挎着一把剑,心头更加奇怪:

“我拿着一把剑做什么?要去哪里?”

思虑半天,不得其解,挣扎着爬起来。

“师兄,你怕是喝灵酒喝醉了,以后当值别再喝酒了,被掌柜发现又要被责罚。”

“喝酒?我喝酒了吗?”

张观致正要辩解,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嘴中塞满了异物。

立刻心惊肉跳,弯着腰用力一吐,一团白噗噗的东西喷了出来。

地上点点碎碎,却是一团雪渣子。

张观致惊恐万分,说道:“这、这东西哪来的?”

………

雾隐镇,心月湖南岸,芦苇荡。

“哗啦!”

一声水响!

一只青黑色的鱼鹰从水中钻出来,长喙叼着一条肥硕金黄的大鲫鱼,扑腾在水面之上。

“诶哟!”

陈老汉站在船边,眼疾手快,赶紧用手中的长毕去兜住,只怕再慢上半分,这鱼就要下了鱼鹰的肚子。

鱼鹰没了食物,心有不甘地飞上横在船艄上的竹竿,喈喈叫了两声。

“呵呵…好了好了,给你给你!”

陈老汉将鱼丢进竹篾篓之中,听见叫声,不禁干笑了两声,转头从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罐之中,抓了一把小白鱼,挨条丢了过去。

那鱼鹰弯曲脖颈,张开大嘴,一嘴一条,转眼五条下了肚,又扑腾翅膀,喈喈叫了起来。

“不早了!别去了,该回家了!”

陈老汉拱着掌,遮在眉上,瞧了瞧日头,用竹撑“邦邦”两声敲了敲船舷,示意鱼鹰不要下水。

鱼鹰收了翅膀,在竹竿上走来走去。

“走喽!回家造饭!”

陈老汉用力一撑,小渔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晃,划出水纹,向岸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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