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要说打听事情,您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呐!小的虽然是一个卖几碗粗茶之人,但是这茶铺和酒楼,可是一座城之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啦!”茶博士将一壶茶摆上那破旧的掉漆木桌之上,又熟巧地将两个赭色大茶碗安到了两位青年茶客的跟前,那两位青年虽然身穿棉衣,但棉衣质地和花纹却精美得可以和士家贵族的丝衣比肩,茶博士给青年满上了茶,断定他们一定是往来南门庭道做生意的商人。    左首的青年掏出了几枚铜板,压在了茶博士的手背之上,语气甚是随欲:“那就烦请茶博士为我兄弟二人道一道这南门庭道中近来发生的大事消遣消遣如何?”    茶博士抬起头来,见茶馆生意并不着急,几个下人还应付得过来,一把将那几枚铜板抹进了自己的口囊之中,拉出了凳子坐下,摆了一副谈天说地的架势,缓缓道:“这南门庭道在督师的治理下,也随了督师的性情,其实城里一直波澜不惊,但是说得上大事的,也只有三件。”    “是那三件?”右首的客商问道,茶博士给自己也倒了一壶茶,娓娓道:“其一,是京城凤栖山的兵部侍郎阙大人,到了这旧都任尚书了,二位客官来得巧,小店的对头便是阙大人的府邸。”茶博士挥手一指茶馆的对面,二位茶客的目光所至之处,耸立着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上劲书五字“兵部尚书府”,两侧侧高墙林立,让人肃然起敬。    “这阙大人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左首客商点了点头,“他在兵部的势头可谓比兵部尚书还热,不知他为何会来到了南门庭道,像他这种京官来到了旧都这个养老之地,明着是升,暗则是降。”    茶博士一拍桌子道:“这位官人原来对庙堂之事也如此了然,小的佩服至极啊!”客商自谦地道:“狂瞽之言罢了,那请问掌柜的,这第二件事又是如何?”茶博士兴奋道:“说起这第二件事,开始之时倒是让所有人都期盼得紧,便是这阙侍郎来到南门庭道的同时,他的女儿阙樽嫣也随着来了。”    那两名客商“啊”了一声,眼中也散出了异样的光芒,右首客商道:“是那个名誉京城的才女!”他的同伴也道:“就是那个冰雪聪明,倾国倾城,凤栖山中的公子和权贵千金都难以买的一见的阙樽嫣?”    茶博士对自己的言语给二人带来的惊讶之情甚为满意,啧了啧舌道:“看来这阙小姐的名声,早已经传出了京城了啊!小的听得来这喝茶的茶客们说,这阙大人先前只是个落魄书生,在南方的全县做着一个小县令,他能平步青云,直升凤栖山,他背后的才女功不可没,据说这位阙小姐,还深得宫里的娘娘的喜爱,每逢宴会,都能应邀入宫呢。”    “那你们这旧都的权贵公子们的表现,与京中的那些逐芳之人相比又如何啊?”右首茶客笑道,茶博士竖起了一根手指,又变出了一股子的故弄玄虚之意:“这阙小姐数月来无人能如愿得以一见,可众人又都亲眼目睹!”    两位客商被茶博士的话带到了云中雾里,茶博士轻轻地磕了磕桌板,醒了二人的恍惚,神秘道:“这便是小的要和二位官人说的第三件事了。”    “洗耳恭听。”    “起初无数的富家子弟来到这对面的兵部尚书府,无奈这阙小姐身居闺中,立了规矩不见生客,这些二世祖们多次上门无果,这事也就淡了下来,因为有着一件事情更加提起他们的兴致。”    “何事?”二人异口同声。    “那便是这旧都的烟花之地,玄灵宫中,来了一新琴师嫣儿,这人间尤物不仅一把古琴玩弄得出神入化,言语谈吐更是不凡,颇有些天仙下凡之感,令原本玄灵宫内的群芳皆黯然失色。自从这嫣儿来了之后,这本就热闹非凡的玄灵宫更是挤得人满为患,有着几位公子,为了见上这嫣儿姑娘一面,还在玄灵宫门外带着各自的家丁大打出手呢。    “众星捧月,可是热闹得很。”右首茶客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道,“可这和那阙小姐,又有何联系呢?”    左首茶客端起了茶碗,看着碗内那轻微荡漾的浓茶,陷入了沉思,“琴师嫣儿,阙樽嫣小姐...”他喃喃自语,对面的茶博士会意一笑:“看来这位官人已经想透了。”    “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另一个茶客恍然大悟,茶博士道:“这旧都的世子们可没有二位官人看得透,早已被天香国色迷住了神智,谁有能想到,那平易近人的琴师,竟然是满誉京城的阙姑娘。”    “那这位阙姑娘的面纱是如何被解开的呢?”一人兴致盎然,茶博士摆了摆手,自顾自地笑出了声:“那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掌柜的方才不是说,只有三个故事么?那为何这便又多出了一个?”客商追问道。茶博士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了压说话的音调:“此事虽是极品,但在这南门庭道之中,大伙都只是各自心知肚明,回家自乐罢了,出门在外倒是无甚人会提起,二位与我有缘,我今日便与二位悄然道出,只求着二位官人出了这门,切勿声张。”    客商兴致盎然,连胜回着“这是自然,”那茶博士盘索了片刻,手指伸出,又指向了那兵部尚书府的大门,客商的目光被茶博士的手牵了过去,只见茶博士的手指,落在了街道上的一个红衣少年的身上。    李安过揉了揉被撞得微麻的肩胛,一对满怀期待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兵部尚书府的朱色大门。    “小人知罪,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听得这惶恐的声音传来,他才将目光移到了说话之人身上,一个农夫跪在他身侧,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地颤抖,满脸遍布的豆大汗滴,都可以拿来洗脸了,一辆手推车歪歪斜斜地倒在他的脚边,倾出了许多瓜果蔬菜。    连绵的秋雨天气使得旧衣未干,不得已穿出这身红衣,果真甚是麻烦,好惹得众人对他望而生畏,李安过拍了拍肩上的尘土,挤出了个笑,出手将那农夫一把拉起笑道:“无妨,以后走路还得小心,这南门庭道贵胄甚多,可不是哪个都如同我一般好说的。”农夫惶恐至极,感激得泪泣直流,叩了老半天的首,才缓缓离去。    李安过无奈地抿了抿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摆了一副厌恶的神情出来,他过头去,看向了不远的茶铺,自从他穿着这身红衣出了侯府,那两个装扮成客商的锦衣卫便一直跟着他,如今已经随了有半日有余。    近年来李安过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让他心生惶恐。    李安过讨厌自己的父亲李炎,不,不只是讨厌,应该是厌恶。    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免得日后灾难来临之时,他会跟着这个他厌恶的人一同去见阎王爷,李安过嗜爱喝酒,酒量却不高,时常觥筹一轮下来别人都好端端的只他趴了下来,时间长久了,他便有个念想,便是终有朝一日能离开李炎的身边,离开他那大哥李安康的光芒之下,走得远远地,好叫南门卫寻他不到,最好是躲到川西天门府那头去,开一家酒楼,捣鼓出一种所有人都撑不过三杯的美酒,改头换面地过日子。    但是最近他的这个想法被改变了。    作为常客,他早已看腻了玄灵宫里的千娇万艳,似是上天了解他一般,给玄灵宫送来了一位名唤嫣儿的新琴师,当第一眼看到嫣儿之时,李安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所有的花苞都在绽放,他将这称之为心动的感觉。    嫣儿出尘脱俗,冰清玉洁,只卖艺,却没人能近得她身分毫,只能隔着贵坐远远相望,李安过手头积攒了些为了日后到天门府实现酒楼梦的银两,此番都换了贵坐的位子钱,这一来二去,在嫣儿面前出现的机会多了,自然常能受邀入暖阁与之品酒谈心,嫣儿尺度拿捏得紧,虽然李安过仍是未能与她提升多少交情,但是这时常能出入暖阁的机会,让得一票世家子弟艳羡得紧,李安过也不觉懊悔,他只想着只要自己的心能够持久,终究有一日能躲获芳心,直到那一日,那他羞于回忆的瞬间到来。    时至今日,每每他回想起那时的场面,都禁不住羞得满脸通红,不好生跺脚挠首一番,都觉得难以平息羞愧难当的内心,这也是正是他如今出现在兵部尚书府的原因,他不记得这是第几天站在兵部尚书府的门前了,他只知道,自那时之后,玄灵宫之中再也没有嫣儿这位琴师了。    要想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得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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