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过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惹了太子赵星,得遭其屡次为难,这次赵星之命明显就是奔着让他没有好果子而去,可他还是去了,一来将小殿下带回京中是他的差使,二来他还是心存侥幸,想着自己或许真的能将小殿下救出来的。    奔袭两日,南方大地四处兵荒马乱,三人一路上小心躲避着来往的云国军队,还得留意那些趁火打劫的强盗山贼,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风国的最南端,三人催马步入这条名唤柳家村的村庄之中,据李安过最后打听来的消息,过了这条村庄,前边不远就是著名的要塞浩江城了。    南方丘陵,山多谷深,尤其适合兴建要塞堡垒,其中最为宏达便数大江之侧的浩江要塞,柳家村和浩江城已然近在咫尺,李安过甚至能在村中望到浩江城那青黑色的城墙和高耸入云的塔楼。他将马匹行囊藏于柳家村中,带着南宫贺和宁军攀上了村外的高山探查情况,忘了半日,他弃了手中的远境,神情沮丧地对二人道:“得了,咱们可真得栽在这了。”    李安过最后一丝侥幸,淡去了。    “怎么了大人?”南宫贺问道,李安过指了指城内:“太子赵星满嘴跑屁,简直是蒙我,浩江城内至少有三千人云国兵卒,什么几十人,你看看浩江城的壁垒,救出小殿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南宫贺也端起了远境朝着浩江城望去,当他放下远境之时,也是神色黯然:“大人,那该怎么办?”    李安过叹了口气,响起了赵星屡次看他的眼神,思考起了日后的对策,同时对南宫贺说:“太子殿下看我不顺眼,是要把我往死里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也不用勉强去浩江城中白白送死,就在这呆隔一天两天就回去复命吧,你们是白白受累的,届时是什么罪我会扛下来,与你们无关。”    “大人!”南宫贺也是无奈,李安过摇头道:“咱们去救小殿下,如同以卵击石,肯定必死无疑,空手回去复命,若是运气好,你俩还能活下来,挨罪的是我。”    “那小殿下怎么办?”南宫贺又问,李安过回望了一眼浩江城的铜墙铁壁,眉眼之间充满遗憾:“我不知道。”    李安过神色无比黯然,他跟小殿下的关系虽说很是微妙,但是总体来说,他讨厌不起来这个小鬼,甚至还有些喜欢他。这小殿下平素在李安过面前虽然爱折腾了些,可心地善良,对人待物没有一丝皇子的架子,与他大皇兄赵星简直天差地别,而且还敢作敢当,如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独自出京,落了个被俘云国的下场。    可李安过真的无能为力,他没有办法去救他,他如今恨不得自己手下能有数万兵卒,明日天亮就踏平浩江城,然后风风光光地把华晨宫的小殿下救回风国。    下山之时,已是天黑,三人垂头丧气,想找些干柴枯木烧火御寒,却未料在此之际,村道之上传来了马蹄之声。    “早就察觉到这一路上有不少人在跟踪我们,或许是有人要灭我们的口。”李安过轻声说道,他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或许是因为他跟阙樽嫣的关系引来了太子赵星的不满,这才惹祸上身,不禁神色黯然,可是如今既然对方已经寻上门来了,李安过也不想也不能白白地任人宰割,当下对手下二人道:“火把熄了,你俩保护好自己,在这别动,我悄么声地摸到对方后面去!我这头发了难,你们立刻杀出支援!”    李安过轻声地闪到了一旁的村舍之后,悄无声息地绕了一大圈,然后来到了村道的另一边,当下便看清村道之上立着一骑士,其只身一人,并没有别的同伴,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李安过却能察觉到对方也同样十分紧张,骑士悄然下马谨慎地四下张望,右手摸着腰间,似乎是随时要去掏出武器。    由于四下昏黑,骑士手中的火把光亮有限,加之距离得远,李安过看得不大清楚,但是他心中总隐隐地觉得这骑士身上有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可他又说不清楚是哪处地方似曾相识,李安过又悄然靠近了几分,想要去看个清楚,却忽然眼前一黑,那骑士竟然也熄灭了手中的火把。    “好小子,精明得很!”李安过心中自语,忽然心中一道闪电略过,他忆起来为何那个骑士让他感觉无比熟悉了。    那个骑士穿着锦衣卫的黑色飞鱼服,与他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几无差异。    这是谁?谁来了?李安过心中困惑不已,那骑士的背影略显瘦小,在李安过的印象中,只有旗官以上的职位才有权身穿绣着飞鱼的制服,可他所带来的总旗小旗,并没有这样瘦小身材的人。    李安过轻轻踮起了脚,走着猫步悄然地向那身穿飞鱼服的骑士所在大致位置摸去,他道对方身份不明,亦不知是敌是友,心里便想着无论对方身份,先发制人总是不错,他伸手在背后轻轻掏出火把,打算忽然点光发难,正当这时,一股清淡的胭脂气息扑面而来,还未等李安过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也步到了他的面前,双方皆是措手不及,黑灯瞎火之间撞了个满怀。    “啊!”对方显然是吃惊不小,李安过顿时便听到了机阔触发的声响,“不好,是暗器!”李安过心一凉,急忙朝一旁扑去,倒地之间顺手便擦亮了火把。    对方抬手遮光,可就在那一刹那,李安过看到了衣袖之后的那一张脸。    “阿嫣?”李安过站起身来,对方显然也是一愣,就在这一刹那,两道寒光在阙樽嫣的身后亮了起来。    李安过一把将阙樽嫣拉到了自己身后,拔刀挡下了前方的两把刀,他冲南宫贺和宁军道:“自己人。”    二人收起了刀,看到身穿着锦衣卫黑色飞鱼服的阙樽嫣,皆是惊讶不已。李安过收起了刀,回头劈头盖脸地朝着阙樽嫣便是一通责备:“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是疯了么!”    阙樽嫣咧嘴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遇到了你,我来找你。”    “你来找我干嘛你好好在临安呆着不好么非得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李安过又吐出了一连串的字。    “我担心你凭着一股热血没头没脑地砍进城去救小殿下,所以来帮你,”阙樽嫣甜甜一笑,“来都来了,如今走也走不掉,我随你一同去救小殿下。”    李安过出手摸了摸阙樽嫣的额头:“脑子倒也没发热,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蠢事!”他来回走了几圈,对手下二人道:“你俩明天把阙姑娘,原路送回临安府。”    “回不去了,后边数城已经被云国人占据了。”阙樽嫣诓骗李安过,李安过吹胡子瞪眼,转而道:“那你二人,将阙姑娘送到赵离的军营里去!”    “大人,”南宫贺为难道,“下官不知道咱们的军营在哪...”    李安过又是一怔,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赵离他们在哪里和云国人作战,阙樽嫣走到李安过的身前,低头道:“我是来帮大人救小殿下的,不是来添麻烦的,大人想好怎么进去浩江城了么?”    李安过茫然地抬起头来:“没有。”    “那倘若进了城,大人该如何救小殿下,又该如何离去?”    “没有,这句话不可能实现,我们在这整整呆了一天了,太子显然是骗我,浩江城里至少有三千人,而且根本进不去。”李安过沮丧回道。    “那你还一个劲地要赶我走?”阙樽嫣咧开了嘴,露出了珍珠般的皓齿。    李安过的神色失落,他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来到这儿我都已然绝望了,浩江城就在那头,可对于我们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救出小殿下实在是天方夜谭,我本打算,在这晃荡两天就回去,该受死就受死,该挨罚就挨罚,你就别牵扯进来了。”    阙樽嫣拉起了李安过的手:“振作些,你不会受罚的,我们会将小殿下救出来。”    李安过摇了摇头,没有搭话,阙樽嫣又道:“两天以后,小殿下或许就要被押到云国的都城去了。”    “什么!”李安过惊道。    “我是听赵离和肖天骄说的,云国人已经知晓了小殿下的真实身份,离浩江城最近的云国长安侯已然回赶,如果我们不去施救,小殿下的命运就会和王天莱一般了,小殿下曾经说过,整个华晨宫里当差的,只有你最让她欢喜,现在她在城里,那么无助,那么害怕,或许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李安过听了阙樽嫣的话明显全身一颤,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去救他!”    “可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就是去送死!”李安过立马反应过来进城救人不切实际,无奈地摊手道,可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急切。    “所以我来了啊!”阙樽嫣又咧嘴一笑:“明天早上,我带你们进城救人!”    李安过揪住了阙樽嫣的手:“带什么带,救什么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然后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就让我一同去吧。”阙樽嫣望着李安过,一对明眸灿若星辰,似乎在恳求,又带着几分的期盼。    李安过默然不语,觉得如今在这种鬼处境下就没有一处地方是真正安全的,阙樽嫣如若在自己身边,别的不说,至少有个自己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她,更何况浩江城里还有个小殿下被关在那呢,凤栖山中视李安过为好友的没多少个,除了赵离阙樽嫣和沈纶,便是这个小殿下了。    “好吧,”李安过禁不住阙樽嫣的眼神,语气明显地松了下来,“姑娘聪慧,说说有何方法进城救人。”    阙樽嫣眨了眨眼:“进城很简单,小殿下怎么进去的,我们就怎么进去。”    “被抓?”李安过南宫贺三人异口同声,阙樽嫣颔首道:“正是。”    “阿嫣,你最近不大正常!”李安过摇头晃脑,“那抓了?不就没下文了?”小旗官宁军也插言道,阙樽嫣伸出了如玉葱般的手指,指着南宫贺道:“一切都指望南宫大人。”    “我?”南宫贺一脸诧异,阙樽嫣说:“如果小女子没有记错,南宫大人出身于制锁世家,是京城锁王南宫翎之子,且小女子久闻锦衣卫中南宫大人尤精开锁拿人,八方贼人闻风丧胆。”    “对啊,下官倒忘了,开锁是南宫大人的拿手本事!在凤栖山中,就算是最经验丰富的飞贼也比不上大人。”宁军击掌道,李安过在锦衣卫的时间不长,并不知晓南宫贺还有这一道行,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三人,南宫贺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尖道:“原来阙姑娘指的是这个。”    阙樽嫣点头,问南宫贺:“寻常的镣铐之锁,大人可有办法?”    南宫贺沉吟片刻后回道:“如若是有工具的话,问题不大。”在得到南宫贺的肯定答复之后,阙樽嫣朝李安过和宁军抿嘴一笑:“下文已经有了。”    李安过还是不放心:“这能行么?”    阙樽嫣道:“倘若当真被俘无望脱身,那我们陪着小殿下一同去春秋城便是。”    浩江城伫于江边,湿气难免重上几分,若在平日倒还好说,可一到这冬日,这湿气便化作钻心腕骨的利刃,和着寒气让人难受不已,云国士兵来自温暖的南方,大多一辈子没见过雪,也没受过刺骨寒风,入驻浩江城以来是叫苦连天,这日难得天空放晴,和熙的阳光普照大地,被阴寒折磨了多时的云国士兵欢呼雀跃,纷纷到城头之上晒起了日头。    湘军守备程叶新负责着浩江城的守卫,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既无聊又无成就感的差使,他渴望建功立业,程叶新的人生抱负便是能成为像征北大将军吴昊那样神勇无双,受万人敬仰的战神,可是事与愿违,别人在都前头奋勇厮杀,换取生前身后的大功名,而他,却和手下在这浩江城之中饱受着阴寒之苦。    程叶新在城头之上,他已然记不清上一次阳光照面是什么时候了,他闭着眼,享受着阳光所带来的暖意,正当这时,忽然一员小将急匆匆地来到他的面前呼唤他:“守备大人,栗康大人又回来了!他要您开城门呢!”    “他不是被调到鑫王帐下领赏任职了么?回来干嘛!”程叶新没好气地说道。    小将口中所说的栗康,是浩江城中另一支军伍的守备,向来和程叶新不和,对于程叶新来说,栗康这种人能当上守备纯属是一路走狗屎运过来的,就拿前些天来说,栗康和他程叶新虽然同样领军屯于浩江城,可是人家栗康的斥候队伍在出门巡查之时,竟然抓了个风国的贵族回来,几番打听,还是风国尊贵的公主,就这样,栗康是没有征战,没有拼命,也能白白地拿了个功劳,转而就能离开这阴冷的浩江城,带着队伍便到云国统帅鑫王的帐下升职候命了,为此,程叶新白白地苦恼了几天。    “栗康,栗康大人他,在前往候职的路上,似乎又抓了几名风国要员回来。”小将有些羡慕道。    “什么?又抓了几个,他风国的贵族难道是白送的不成!”程叶新猛地睁开了眼。    “不...不是贵族了,似乎只是几名职官。”小将道,“大人,这城门,开还是不开啊,咱们要不为难为难栗康大人,也好替大人您出一口气!”    “开,为何不开?”程叶新来到城墙边上,没好气地对小将说道:“有那心思,还不如多学学栗康的手下,出去给我多抓些宝回来换取功名,没用的东西!”    李安过望着面前那漫漫雄关,心中对李安康真是打了一千个佩服,就这种铜墙铁壁,李安康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打穿,带着一万人马直奔云国,那是何等的无敌,一想到再过片刻,自己就要进到这座壁垒之中,兴许还没有机会再次出来,李安过越发越没底,心中当下渐渐地发起毛来。    阙樽嫣看到李安过面色惨白,知道他有些胆怯,便出手紧扣住了李安过的手,就在他们十指相碰的那一瞬间,李安过发抖的手骤然止歇,他的呼吸不觉间止住了,李安过转过身来看向了阙樽嫣,阙樽嫣双眼弯成甜甜的两弯黑月牙儿,冲着李安过笑了笑,在那一刹那,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停止了流逝。    李安过干咳两声:“阙姑娘,不要害怕,我...大不了,咱们去云国...我哥在,在那头,能罩我们。”    “那到时就仰仗李大人了。”    “别说话!”一根□□横在了阙樽嫣和李安过之间,二人收住了声,后边的云国军队生出了抱怨:“这程叶新就是嫉妒咱们大人拿人受赏,刻意恶心我们,真是个卑鄙小人。”    “开门!里面的人听见没有!”又有人不耐烦地大声叫喊。    “快开门!”押送李安过等人的云国士兵炸开了锅,纷纷指着城墙之上,对着城门里边高声谩骂。    嘎吱一声,城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最后渐渐地拉大。    “瞎吼什么?开门不需要时间的么?”城门之内走出了一个身披草绿色罩袍的武官,云国士兵的骂声逐渐止歇,那武官望着这头的云国士兵,又端详了片刻被押在士兵身前的四人,当下冷哼一声,对着这头的人马怪里怪气高声道:“栗大人,请进吧。”    “快走!”李安过身后的兵卒不知道用什么捅向了他的后背,李安过疼得呲了呲牙,侧首对阙樽嫣关切地问道:“疼不疼。”    “还好。”阙樽嫣咬了咬嘴唇,迈开了脚步。    “你们呢?”李安过问南宫贺和宁军。    “倘若能救出小殿下,那挨什么都值了。”宁军轻声道,南宫贺则鼓着嘴无声地颔首,他的嘴里,正含着一根掰弯了的丧神针。    李安过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浩江城,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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