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过有些懊恼,心说我出不出马关你什么事,那名道士带着兜帽,低着头,李安过看不清他的容貌,正想上去揭开道士的帽子,可却突然觉得道士的声音十分熟悉,那名道士看李安过没有回应,便抬起头来,借着篱远阁大门上挂着的灯笼亮光,李安过看清了道士的脸。 竟然是赵离。 “你回来了?你扮成这幅模样来这里干什么?”李安过顿时惊讶,赵离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开口问李安过:“你和阙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李安过听到赵离提起了阙樽嫣,一颗心当下一颤。 赵离说:“我听说你在回京的路上,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此后也没再去找过她。” “是的,”李安过回道,“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决裂了?”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为什么?”李安过咬着牙,“她的干爹,还有他的未婚夫,你说呢?” 赵离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叹息一声,指着李安过的怀间问:“里面是什么?” “没什么。”李安过下意识地捂了捂怀中的口袋。 “拿出来。”赵离朝着李安过伸出了手,李安过拗不过,只好将阙樽嫣的星牌掏了出来。赵离翻转着阙樽嫣的星牌,对李安过道:“你刚不是说你们决裂了么?” “这是我答应过她的。”李安过无奈道,“你又为什么来篱远阁,还穿成这样。” “和你的目的一样,早知你如此,我就不用白费功夫了。” 李安过呵呵一笑。 “咱俩去喝一杯?”赵离搂着李安过的肩头问道。 “啊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李安过送走了下属,随着赵离走了出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了京城,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要反打云国一波呢。” 赵离回言:“原本是这么打算,只可惜...” \"可惜什么?\" \"姑母离去之后,王天莱郁郁寡欢,你们离开浩江城不久,我大军往南开拓,王天莱悲痛过度,损了心脉,踏上了故国的土地不久便逝世了。\" 赵离的话让李安过的心一沉。 云国皇帝王天莱为情而死,二人惋惜不已,一路无言,赵离带着李安过七拐八绕,来到了一间偏僻的的酒馆,赵离端正地坐在位子上,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布囊,将其中的物事倒在了手上,是几颗精致的玛瑙,和一条细细地金丝红绳,这时候,酒保也恰好将两坛酒端上了桌,赵离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 李安过斟了一杯酒,将酒淋向了地面:“敬王天莱。” 赵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特地找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喝酒,是有事?”李安过环望酒馆,除了在酒房里捣鼓活计的酒保,别无他人。 “不瞒你说,阙姑娘找过我,”赵离拿起酒坛给李安过的酒杯满上了酒,“对于你家的事,她也很难过。” 李安过沉着脸,将杯中之救一饮而尽。 “你要知道,若不是当时阙姑娘用消忆花抹去你的记忆,你已经被赵星和肖伟康杀死了,你只有忘记了那日在无浪滩上发生的事,你才能安全地活着。” 李安过说:“所以你知道一切,你没有告诉我,我哥知道一切,也没有告诉我,全天下都知道这一切,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若不是卖包子那个傻乎乎的尉官,我是不是要被蒙一辈子?” “是的。”赵离的言语没有一丝的波澜,“如今他们的势力无比强大,没有人会选择在现在和你说这些。” “谁?” “你说呢?” 李安过的面皮耷拉下来:“你请我喝酒,是要替阙姑娘说话的么?” “我的两个朋友间出了这么大的隔阂,我总不能冷眼旁观。”赵离道。 李安过甩了甩头:“其实我也知道,我父亲的死和南门卫蒙冤和她没有关系,可是阿嫣身为肖伟康的干女儿,她的身份,我,哎,我接受不了。” “阙姑娘没比你好多少,甚至她背负的东西比你还重,你或许已经知道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她是鲁国公的外孙女。” “是,早就知道。” “那你或许曾有时听说过那么一种谣言,说是鲁国公府...”赵离说到这儿,没有再说下去。 李安过沉默了。 “她的母亲和肖伟康是故交,她如今还得时常这么面对着肖伟康,称呼一声义父,这种感觉你能想象么?”赵离缓缓地闭上了眼。 李安过又闷了一口酒:“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始终放不下她,若是我狠心决绝,今夜也不会去换了她的星牌。” “你们同病相怜。”赵离叹息,忽然他问李安过:“你刚才说也有事要和我说。” 李安过沉默良久,忽然锤击酒桌:“当然是赵星,和肖伟康,我他娘的,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赵离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接上李安过的话,只是又给李安过满上了一杯酒:“来喝酒。”李安过一瞪眼,拍翻了酒杯:“赵离!” “怎么?” “你就这态度?当年你来旧都的时候,受着我父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你尊称他一声师傅,家父含冤而死,这么久了你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李安过怒道。 “阙姑娘同样满门受难,她又做了什么?” 李安过紧紧地握着拳头:“你们,你们都他娘的...”话说及此,他将后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赵离仍是那副平心静气的模样:“不是不做,是做不到,我们都做不到。” “赵离。” “嗯?” 李安过压低了声音:“难道你对赵星,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么?”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找太子和肖伟康报仇,除非我直接把他们给杀了,但我不能这么做。”李安过叹气道。 “为什么?”赵离问。 “杀了太子和肖伟康,至多为我父亲报仇,可那含冤而死的万余南门卫,还是要永远背负叛军的名头,只有你才能为他们平反。”李安过说着这话的时候很是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赵离眯了眯眼:“有人跟你说过了什么了么?” “是,有人告诉我,只要能助你登上皇位,就能洗去一切冤屈。” “他哄你的。”赵离苦笑,李安过又是一敲桌案,他低声叱道:“赵离,你别对我说,你对太子,对皇位没有一丝想法!” “我只想保命。”赵离回道。 李安过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李家选错人了,当初我那蠢父亲,就应该和肖伟康站在赵星一头,否则我家如今也不会什么也没剩下。” 赵离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地痛苦,他的脸和眼珠子也泛起了红光,李安过看见,赵离的手不知不觉地捏紧了。 “如果我说错了什么,那我向你致歉,既然你不能帮我,我只好自己去谋划复仇之计,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牵连你的。”李安过说完,举起了酒坛子,咕噜咕噜地往自己的嘴中灌着酒。 “李安过!”赵离此时的声音十分低沉,李安过听了不禁一愣,“你是不是以为,风国的涑王殿下,就是一条胆小怕事的小白犬?” 李安过摆了摆头:“我明白你的苦衷。” “李家的仇没人忘记,就算所有人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 “那你这般无动于衷的态度...”李安过话说一半,忽然愣住了,他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李安过皱着眉凑到了赵离面前,直勾勾地与赵离对视着,吐露秘密当真是一件损耗心神的事,赵离的神情显得很是疲倦,他无力道:“督师和南门卫的仇,连着鲁国公的仇,终有一日我们会报,但是我只求你...” “你们是谁?求我什么!” “请求你不要参与进来,我们的前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你父亲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将你保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希望李家在风国就此消亡。”赵离说出了实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安过蹙着眉,“我不需要你们这般保护!不需要!” “我和你自小长大,你得性格我清楚,所以才一直瞒着你,只想等那一天到来再告诉你,倘若失败,你也能居身事外,忘却一切,快活地过一辈子。”赵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快活地过一辈子?倘若真的是那样,我他娘的死后在黄泉路上怎么面对我的老爹?届时我就算成了鬼都不会原谅你!这就是你的意图?你这明摆着是要坑我!”李安过按着胸口,不住喘着粗气。 “不光是我的意图,所有和你父亲交好的朝臣们,都是这个意图。” “去他娘的,老子要入伙!”李安过目光坚毅道。 赵离拉起了李安过紧握着拳头的手,静静地看着这位老友的眼睛,嘴上没有再说一句话,李安过也不示弱,目光同样迎上了赵离的眼眸,二人就这么相视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直至最后,沉寂的气氛中,传来了赵离的一声叹息。 “李安过...” “你除了答应我,不能说其他的话!”李安过堵住了赵离的话头。 “我的挚友....” “除了答应我!不能说其他的话!” 赵离很是无奈,他如今甚至有些希望李安过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可是面对着李安过那近乎哀求又坚毅异常的眼神,赵离渐渐扛不住了。 “你可想好了...” “我想都不用想!” “我们这些人,日后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为九转功成,这两个终点之间,可是连一条岔路都没有!”赵离警告李安过,李安过毫不在乎:“我不怕!” “若是失败,你李家可能就真的在风国销声匿迹了。” “至少我可以昂首到下面见我父亲。” 赵离再次沉默了,终于,他对李安过说:“既然这样,接下来的话,就不能在外面说了,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是来得及的。” 李安过刚想说才不会后悔,此时忽然一人奔进了酒馆,来到李安过面前急道:“佥事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李安过这才看清这行色匆匆的来人是南宫贺,便开口询问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慌张,南宫贺还没缓过气来,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宁总旗,宁总旗出事了!” 宁总旗就是宁军,年前随着李安过南宫贺闯入浩江城的锦衣卫,风国有一句古话便是一起到地府边缘走过一遭的,都是生死之交。从那之后,宁军和李安过南宫贺的感情都十分不错,此番听到宁军出了事,李安过立马出口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南宫贺摇头道,“我们刚刚将胡青押回衙门待审,南司十数号人马的人就闯进了衙门,不由分说便将宁总旗扣了下来,说是犯了事,要带回去加以审问。” “南镇抚司?犯了什么事?”李安过惊讶道,锦衣卫南镇抚司司职纠察,百官黎明犯律叛乱,由北镇抚司负责缉拿,而锦衣卫内部若有犯律之事,则归南镇抚司管。 “据说,据说是宁总旗昨夜出差之际,跑去逛青楼了,今早被巡街的南司百户捉了个正着,说是玩忽职守...” 李安过坐不住了,将放在椅子上的曳云刀挂回了腰带之上,就要跟南宫贺去一探究竟,这时赵离却拉住了李安过。 “你该不是想去把人捞出来吧?”赵离的语气显露出来一股子不寻常的平静。 “有这个想法,镇抚使品级在我之下,应该不敢抗命。” “不要冲动,这件事情不简单。”赵离阻止了李安过,“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安过狐疑地看着赵离,赵离面向了南宫贺:“大人...”南宫贺识趣地退出了酒馆,赵离站起身来,告诉了李安过来龙去脉,李安过听完之后一把抓住了赵离的手:“你这是要拿他当枪使!” “是他自愿要求的。”赵离说道,“他跟我说了他的经历,我没办法拒绝他的决心。” “他会怎样?”李安过担忧道。 “不会很苦,我们已经尽全力去安排了。” 李安过来回渡步:“我什么时候能加入你们一起干事情?” “马上就可以,就是这件事情,”赵离回道,“过得几日,你暗中替我去一趟浔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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