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安过早早地爬起身来跑到了晨曦路。    阙家一家仍未归来,李安过没能与阙樽嫣道声离别,虽然大感失落,却也无可奈何,他回到北镇抚司衙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北镇抚司中喧闹无比,大队的锦衣卫校尉被集合在校场之中,均挂着一幅严峻的神色。    “佥事大人。”有人在背后问候李安过,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他原先的上司,如今新人镇抚使陈冰正带着几个百户走了过来。    “陈大人。”李安过回问道,陈冰笑了笑:“好巧啊,佥事大人负责护卫赈灾粮,朝西渝而去,我们也要去西渝走差了。”    “是真的巧。”    “咱们都是奉旨办差,还望佥事大人高抬贵手。”陈冰的话说得甚是恭敬,可确实话中有话,李安过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便先行离去,他走到了衙门大堂之内,叫了声:“沈纶!”    “来了来了来了!没想到回老家过个年,长了这么多的膘,原先的制服穿不进,好费我一番功夫进行改进!”沈纶扶着自己的纱帽,拎着一包细软走了出来,“我的人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马上就能走。”。    “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李安过和沈纶离开了镇抚司衙门,他的下属尹小凡早已集结了队伍在镇抚司外候着了,大队身穿黑衣的锦衣卫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华晨宫太极殿方向走去。    风帝在太极殿外亲自给赵雅英赵宣送行,虽然充满期待,可赵雅英临行在即,在风帝面前还是红了眼圈,风帝怜爱地摸着赵雅英的头:“你要记住,你是风国尊贵的公主,出了华晨宫,你代表的就是风国的皇族,风国皇族,可是不会动不动就红起眼的。”    “嗯。”赵雅英点了点头,“我不会给父皇丢脸的。”    风帝抱了抱赵雅英,轻拍其背道:“路上注意安全,快些去吧,那些饱受饥荒的灾民们,都等着你出现呢。”风帝说完,又来到了赵宣的面前:“你虽然身子骨差了些,可你是朕最稳重的孩儿,有你陪在英儿身边,也让我放心很多,英儿懂的没你多,这次赈灾,你可要多看着点。”    “儿臣记住了。”赵宣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最后风帝来到了李安过的面前,看了李安过很久。    直到李安过躬得腰都有些酸了,风帝这才开口说话:“希望你能担得起你父亲的名声。”    听到风帝说起李炎,李安过心中一痛,若不是风帝多疑猜忌,又怎会被奸人利用,他李家又怎会落下个万物俱灭的下场来,说到头来,风帝对他家门的悲剧,也出了一分力,可李安过明白如今不是清算这些的时候,一切都得慢慢来,至少先做好眼下的事。李安过对风帝深深躬身:“誓以至诚,秉承先贤,舍身忘死。”    就这样,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前往西渝赈灾的队伍,终于缓缓地离开了华晨宫。    出了南宫门,赈灾队伍顺着平安大道前行四里,而后在天佑广场折道向西,走凤栖山西门出城,李安过懒懒地甩着马鞭,脑子里想着的尽是该怎么应付那伙同样要去西渝清查季康贪污之事的锦衣卫,虽说赵离知晓了太子一伙安排了自己人去西渝稽查季康后曾经对他明言,若是没有办法拿到季康贪污的证据那便作罢,可他还是想做一番尝试的。    “喂!”忽然李安过感觉到后背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侧过头去,却发现触碰他的是一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锦衣卫。    “不对!”李安过揉了揉眼,定睛再看,那是什么锦衣卫,却是赵雅英不知从哪换了一件红色的飞鱼服,如今正骑着不知道从哪儿掳来的一匹马,正满脸欢愉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不好好在銮驾之中呆着,跑出来干嘛。”李安过低声叱道,赵雅英说:“里头太闷了,我连出来透透气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你这次赈灾可不简单,牵涉到了很多人,实话说这一趟挺危险的,你还是小心些好。”李安过叮嘱道,赵雅英却拍了拍腰间的刀:“没事儿,这不有你在么,再说了,如今我可是会功夫的人了!现在你知道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大事是什么了吧,嘿嘿,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了!”    李安过苦笑摇头,正当这时,忽然耳畔边上传来了齐整的读书声。    “西渝地广,千里有余,祸星诅咒,地凶人悍。归元幽谷,百鸟寂静,夜黑无月,万鬼横行...”    李安过转过头去,发现不远街边的连廊之上,十数名年轻的书生捧着书卷,正入神地便走边读念着,恰好与赈灾队伍同向而行,书生们所念之诗涉及到赈灾队伍的目的地西渝,于是队伍里八成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书生们念完一遍,又再次从头开始。    “西渝地广,千里有余,祸星诅咒,地凶人悍。归元幽谷,百鸟寂静,夜黑无月,万鬼横行...”    “西渝地广,千里有余,祸星诅咒,地凶人悍。归元幽谷,百鸟寂静,夜黑无月,万鬼横行...”    李安过歪着头:“这都哪跟哪啊,这些书生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忽然不远处的沈纶回过头来:“不知道了吧,这些是城南千山书院的学童,日后他们都会是风国里最广闻博学的人,会入主各大王侯官宦府邸,千山书院正是因为其每日上街吟诵名诗名曲才名声在外,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千山书院的传统,几乎每日不变。”    “还有这么张扬的书院,野心不小啊!”李安过点头道,忽然赵雅英拉了拉他:“李安过,你说他们念的都是真的么?”    李安过一愣:“什么都是真的?”    “就是西渝地凶,还有那什么山会有猛鬼出没...”赵雅英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寒战。    “那都是哪个不知名的老神棍瞎写来忽悠人的,哪有什么猛鬼出没,这也太玄乎了吧!”李安过挥了挥马鞭,满不在意,这时尹小凡也来凑了个热闹:“公主殿下,咱们这一趟恰好就要经过归元谷呢,有没有鬼,到时候不就能一探究竟了么!”    “啊!”赵雅英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李安过对尹小凡哼哼一笑:“你别吓唬小殿下了,若真的有鬼,你可别第一个跑。”    “不跑不跑,若是有鬼,我就是驱鬼人!”尹小凡乐道。    千山书院的书生跟着赈灾队伍走出了数条街,直到天佑广场之际,那不住重复的念书之声才慢慢地淡去了。    尹小凡嘘了一声:“耳根子总算清净了,往日里他们总会读些浓情蜜意的情曲儿,可挠心窝了,你说今天他们奇怪不奇怪,选的这是什么诗歌来念道啊,怪渗人的。”    “要不你回头去问问他们?”前头的沈纶说道,“人家读什么你也要管,我就觉得今天他们选的不错啊,应景!”    一伙人插科打诨,不觉间已经离了凤栖山,西郊的十里长亭近在咫尺,可四下却没有赵离的身影,李安过皱了皱眉,对赵雅英说道:“奇怪了,你皇兄说好了要来为你们送行,怎么连个影儿都不见呢?”    “他有说么?”赵雅英问道。    “有,他昨儿亲自说的。”李安过打起了包票。    “他这几日都挺忙的,他还说如果等不到他,那便走了,不要耽误队伍的时间。”忽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侧传来,只见满脸苍白的赵宣不知何时骑着马也靠了上来,他望着空无一人的长亭周遭,眼里略过一丝的茫然。    “是这样,那就再等他一刻钟吧。”李安过点头道。    望着城外一望无际的田野,赵雅英顿感心旷神怡,手里的马鞭在空中扫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骏马昂首长嘶,待到李安过回神之际,她已然纵马出了十步开外。    时值春日农忙,官道边上的田间格外热闹,农民们忙着抢季插秧,一株株绿油油的秧苗划着美丽的弧线落入春泥之中,李安过追到赵雅英的身边,后者勒马渡步,正四下环顾生机盎然的田野盛景,她感叹道:“这就是春天的气息,让人充满活力。”    “可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由于洪涝,那儿的百姓别说种地了,连饭都吃不起。”李安过对赵雅英说,赵雅英垂下了眼帘:“是啊,我不能想象那副场面。”    “多看几眼吧,这一趟怕是得很久才能回来了。”    李安过对赵雅英说完之后,回身久久地凝视着京城巍峨的三面城门,心想道:“这便走了。”    “你是对谁依依不舍吧?”赵雅英咯咯咯地笑了出来,李安过忙回过神来答道:“没有的事,差不多时候了吧,你皇兄既然不出现,那便是抽不开身来了,我们也得走了!”    “你就算岔开话头不说,我也我知道是谁。”赵雅英咧嘴一笑,纵马回了队伍之中。李安过哑然失笑,他抿了抿嘴唇,也调转马头随着公主而去,其间丝毫没注意到在不远的田间,有两名灰衣沙弥,正对着他而指指点点。    南郊,法相寺。    阙樽嫣跪在大雄宝殿的金佛膝下已经足足有两个时辰了,管家申庚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这般虔诚模样,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申庚都会悄悄地凑首过去,只有当他感受到阙樽嫣的口鼻中那微柔进出的气息之后,他能才放心地继续侍立在阙樽嫣的身侧。    终于阙樽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轻声问申庚:“申庚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庚打起了精神:“回小姐的话,现下已经是午时了。”    “午时...”阙樽嫣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们应该离开了吧。”    “他们?谁?”申庚不清楚自家小姐在说什么。    正当这时,两名沙弥揣怀着鼓鼓的口囊回到了寺中,他们见到了殿中的阙樽嫣,便朝着她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呼唤:“阙姐姐,阙姐姐!”    “回来了?”    “嗯,嗯!”一名小沙弥连连点头,另一名早已按捺不住:“他们走了,走了,走了!”    “走了?谁走了?”申庚满头雾水,沙弥道:“一大伙的士兵!有身穿黑衣的,还有身穿金衣和白衣的,老壮观了!”    申庚转过头来:“小姐,莫非是...”    “对,就是他们。”    “噢!”申庚恍然大悟,旋即又疑惑道,“既是小姐的好友,小姐为何不去相送,却和太夫人和老爷来了法相寺。”    阙樽嫣屈下身来,对那两名沙弥道:“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为此耽误了你们师父规定的时间了吧,实在是抱歉。”    “没什么没什么,”沙弥挠头笑道,“这次下化缘成果非凡,师父肯定不会责怪我们的。”    “可得替我保密呢。”阙樽嫣又道,沙弥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沙弥离去之后,阙樽嫣的脸上忽然略过了几分忧虑,申庚善解人意,他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知道了太子殿下的一些秘密,现在不能去见李安过,免得太子生疑。”    “难怪小姐在这法相寺中一呆便是三日。”申庚颔首道。    “怕是还得再呆些时日了,真希望他们能平安。”    “阙姐姐阙姐姐!”阙樽嫣和申庚说得没几句,忽然那两位离去的小沙弥又跑了回来。    阙樽嫣转过身来:“怎么了么两位小师父?”    “有人找您,就在寺里!”    “找我?”阙樽嫣和申庚面面相觑,小沙弥齐齐点头:“是的是的!”    “何人找我?”    小沙弥道:“是一个面像清秀的小哥哥,他说他在后山的大槐树下等您。”    阙樽嫣想了想,点头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了。”说罢就要出门往后山而去,申庚也恭敬地随在她的身后,可没走两步,那两名沙弥忽然跳到了主仆二人的面前,又对着阙樽嫣道:“阙姐姐,那小哥哥还说了,姐姐只能自己去找他!”    “可是小姐...”法相寺的后山人烟稀少,申庚听了小沙弥的话后不由得担忧起自家小姐的安危,阙樽嫣转过头来道:“无妨,申庚哥就留在这寺庙中吧,也快到了老祖母诵经结束后的用膳时间了,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好!”申庚欠了欠身止住了脚步,阙樽嫣独自一人走出寺庙侧门,转而向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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