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过走出医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沈纶站在医馆门前的枣树之下,看上去有些伤神。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我的几个手下,还以为苏莫能撑到今天的,却未想半夜就走了。”    沈纶说的人是李安过昨晚在医馆门口看到的那个被抬出来的锦衣卫,除了他以外,在昨日隔离人群的时候,沈纶还有几名手下染上了瘟疫。    “让他万事小心,若是查不到东西空手回来也没事,苏莫这小子就是太想邀功了。”沈纶抹了抹脸,李安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现在的样子也差不多了,若是往常,你早该拉着我跑了。”    沈纶转过头来:“那你会走么?”    李安过想了想:“折了这么多的弟兄,赵离那头的事儿也没法办,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还真有些不甘心。”    “你还是没忘记涑王交代你的事。”    “对啊,本想着办好了,就能让季康倒台,季康倒台了,赵星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沈纶沉默了,李安过回头对沈纶道:“今天你有什么打算?”    “去按察使衙门附近走访走访吧,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听说,省衙里很多州官及其家眷也染上了瘟疫,事态怕是越来越严重了,恐怕我们也待不了几日就得出城,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夜里和黄大夫的交谈让李安过一下子没了头绪:“暂时还没有,我们先去按察使衙门那头看看吧。”    按察司衙门由于按察使满门染病身亡,周边的居民也大多受了难,整条街上,除了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凄惨哭声,还有的就是晨风的呼声了,李安过和沈纶转悠了半天,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自从昨日我让令万州卫封锁万州以来,整个城里的,不管得病的还是没得病的,都疯了般地往城外跑,我想怕是过不了几日,这儿就要成为一座死城了。”沈纶望着萧条街道上无人的房舍叹道。    李安过四下张望着四周街道,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这儿没有半个人影,可他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在望着他们。    “好好地一座城数日之间的毁了,这地方可真是邪门。”李安过仔细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的房屋,企图寻找出那让他不安的感觉的来源。    忽然他们前方不远的一处房舍中,走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那人看到了李安过和沈纶,面色一变,当下撒开了腿就跑。    “站住,跑什么呢!”看到那男子这般反常举动,沈纶当即跑了出去,李安过也疾步跟上,那人怀抱着一大团的东西,负重之下速度不快,沈纶两脚便窜到了他的身后一个飞踢,男子惊呼一声,怀中之物撒向空中,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李安过追上一看,竟是一大包银子手饰之类的值钱物品。    “原来是个小偷。”沈纶哼哼一声,“借机发国难财,你的良心真过得去。”    那小偷连声求饶:“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就饶了我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纶一把将小偷拉了起来,李安过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是干什么的?”    “大人,不要啊,大人饶命。”    “废什么话,先回答问题!”沈纶出手打了那小偷一个耳光,小偷惶恐答道:“小的名叫张二财...住在...住在这儿不远的梦云街,平素里在这街上摆个茶铺谋生。”    “为什么大白天的出来行窃?”李安过问道,张二财哆嗦道:“小的是被逼的啊,昨天官兵们上门传达消息,说万州爆发瘟疫,官兵们已经封城了,他们让我们没有患病的人速速离城,而后锦衣卫们就要带人屠杀城里所有的人以消除疫情。”    “放屁,我可没说要屠杀,再说我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患病之人,那你离城便离城,跑来偷东西作甚?”    张二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是没有患病,可是小的家里夫人有孕在身,老母腿脚不方便,小的实在是没有能力将他们带出城中啊,官兵老爷们说了,要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拿出五十两银子孝敬他们,届时便会放小的全家一条生路,小的没有办法,便看街上的老爷们都举家离城,便想着来他们的屋里看看,期盼能寻些碎银子...”    “五十两银子,妈的,这才是发国难财。”李安过骂道,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便问张二财:“你刚才说,你是在这条街上卖茶的?”    张二财连连点头,李安过又问:“天天如此?”    “一直到前天,城里大乱之后,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具体你是在哪儿卖茶的?”    “就在按察使司衙门前头,衙门里走差的大爷们多,时常渴了就会来喝上两碗。”    “那我问你个问题。”    “大人请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造访按察使司衙门,或者按察使衙门出过什么古怪的事?”    “有!有有有!”张二财面色惨白,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前些天,有三个人来到了按察使衙门里讨吃的...”    想不到这么快就查探到了线索,李安过和沈纶对视了一眼,这和在总督府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沈纶说道:“那三个人是不是满脸黑气,瘦得不成样子,可却无半分羸弱。”    张二财说:“是的,那几个人讨吃的不成,竟然窜进了按察使衙门之中,后来被杖毙了”    “强闯衙门,理应杖毙,这有什么可怕的?”沈纶说。    张二财登时打了一个哆嗦:“不...不是...可怕的是,那三个被杖毙的人,后来他们...他们活了!”    “什么!”李安过和沈纶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那三个人的尸体,被按察使衙门的衙役们扔了出来,就那么晾在街上,街上的人见到觉得晦气,都避开走,小的也觉得晦气,而且没了生意,刚想收摊回家,可就在这时,那三个人...”张二财说到这里,气息都变得急促起来,连着喘了好几口大气才道:“那三个人他们,活过来了!”    李安过猜测道:“没有打死吧?或许只是打晕了扔出来。”    “不是不是不是!小的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有一个的脖子都被打断了,这还哪能活命,可是他竟然就那么直勾勾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离去了!”    “这他妈唱的神鬼大戏!”沈纶呸了一声,“还有谁知晓?”    “当时在场的大家都看见了,后来按察使司的衙役出来发现尸体不见了,还道是他们的家属将其带走了,我们前去告诉他们尸体活了,他们丝毫不信,还将我们打了一顿,后来无论是我和谁说,他们都不信!”    “要我我也不信。”沈纶刚说出口,李安过却将他拉住了,“沈纶,有没有觉得他说的这几个场景,我们好像搁那见过啊!”    沈纶愣住了。    “归元谷那天晚上!”沈纶一个激灵。    “这件事情不简单,这件事情不简单!”李安过拉着沈纶就要回头走,可就在这时,他的眼角忽然瞥到了身后不远的街角。    在一块牌匾的柱下,似乎有一个人影藏在那儿,李安过心中一震,当即一把揪住了沈纶,待到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牌匾的柱子后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沈纶有些困惑,“别说话。”李安过心中大惑,他方才明明看到那头有人,虽然如今那儿空空如也,但是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的,起先他以为张二财便是那个暗中偷窥他们的人,但是在和张二财交谈的时候,李安过心中那股怪异感觉却没有消散。    但是现在,那让他心底不住发毛的感觉,不见了。    那人跑了!    李安过捂住了沈纶的嘴巴,他低声道:“听!”    “哒,哒,哒...”二人听到了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他对沈纶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沈纶会了意:“你是说有人偷听?”    “上!”李安过率先跑了出去,张二财见二人放开了自己,一时没有回过身来。    “大人,大人,您不拿我了?”    “你自个走吧,钱也拿去保命吧。”沈纶给张二财抛下一句话,而后赶忙去跟上李安过。    李安过跑到了牌匾之下,而后凭着对刚才所听到的脚步声的记忆,转而进了左首边的巷子,才跑了几步,李安过就听到了他和沈纶以外的第三个脚步声,看来对方发觉自己行踪暴露,正在快速地逃离李安过和沈纶的追踪。    “好家伙,果然有鬼!”李安过自语道,不由得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又是一个拐角,李安过终于在小巷昏暗的光亮中发现前方不远有一个人正在发足狂奔,李安过看到了那个身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的背影好生古怪,虽然行动敏捷,可肢体的动作却十分僵硬,不像是活人平时的动作,倒像是。    一个木傀儡。    “李安过,你你你看他的头!”李安过身侧的沈纶惊道,李安过定睛一看,又是被吓了一大跳,那个人最为古怪的地方,是他的脑袋并不是端正地立在脖子之上,而是仿佛没有颈椎一般,脑袋正软趴趴地弯到了后背之上,随着身体的奔跑而不断撞击着他的后背。    每撞击一下,还发出了让人听着难受的古怪声响。    “他的脖子被打断了!”沈纶嚷道。    “是张二财说的那个人!大闹按察司衙门的三个人之一!”    “妈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沈纶从身后拔下了火铳,想也没想就朝前边轰了一枪,那怪人被□□击得一个踉跄,随后止住了脚步。    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脑袋垂在后背,所以在李安过和沈纶这头看来,他就像是一具无头行尸一般。    沈纶又骂了一声娘,收起火铳拔刀就要上,李安过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叫住了沈纶。    “若瘟疫是他们带来的,我们这般上去,肯定会着了道!”    沈纶也回过神来:“那怎么办。”    “不能与它直接接触,回去找人,带上长叉渔网再来收拾他们!”    “可他就在眼前了,哎!”沈纶甚是不甘,那个怪人发现李安过和沈纶没有上前,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声,突然如同一条矫健的蜥蜴一般徒手攀上了身边的楼宇,而后消失在了一楼宇临街一扇半遮掩的窗户之后。    “马上回去,我去亲自守着永泰门,不能让他们混出城去!”李安过和沈纶说道,“那我找万州卫一起掘地三尺,将这几个怪物挖出来。”沈纶应了一声。    “我想明白了,这是有预谋的杀人,一定是这几个怪人让总督府和按察司衙门染上瘟疫,之后没有出城,正因为他们在城中走动,万州两日之内才会有这么多人染上瘟疫。”李安过想明白了,二人回到了省衙之中,陈周正满脸愁容地坐在大堂之上,见到二人回来,快步走下来对二人道:“二位大人,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说吧。”    “原先我们的打算是先疏散没有染病的城民而后再离去,眼下看来恐怕我们也得一同走了,万州,怕是待不下去了,今日一早,已经有数名州官有染上瘟疫的症状,咱们再不走,恐怕西渝的军政,恐怕就要维持不下去了。”陈周忧心道。    “理解,你们先走吧,我们还要再办一件事情才能离去,这件事情还需要你们配合。”李安过说。    陈周愣了愣:“是什么事?”    “我们要万州卫在城中找到几个怪人,这几个人事关瘟疫的发源。”    陈周堆起了笑容,神情很是为难:“大人,如今万州城里瘟疫蔓延,军士们也是饥荒数月过来的,体质大不如常人,此番如此冒险,恐怕...”    “不用担心,我们方才是在东城按察司衙门附近看到怪人的踪迹,万州卫巡查东城便可,西城总督府周遭疫情最为严重,前两天锦衣卫就已经把病重的人安置到西城了,东城相对来说很是安全。”沈纶冷哼一声,又想起了因为万州卫不配合以致于染病的几名下属,当下白了陈周一眼,“之前的事儿我们说不了你们,如今陈大人这般阻拦,那我们就有得话说了。”    李安过理解陈周也只是爱惜自己部下的性命,并非是刻意与沈纶为难,当下捏了沈纶手臂一把让他收声,李安过对陈周说:“这事结束之后,我会将万州卫和陈大人的功绩全部都呈给圣上。”    陈周狠狠地闭了闭眼,最后咬牙答应了,他将万州仍健在的万州卫集合在省衙前的大街之上,而后亲自带着万州卫朝着东城而去。    “他没有这么坏,万州卫原本三千之众,如今只剩四五百,我们疼惜手下,他也是。”李安过对沈纶说,沈纶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锦衣卫也朝着东城奔去。    先前沈纶封闭了万州八座城门,只留下了南边的金泰门,告别了沈纶之后,李安过也走向了金泰门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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