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却是鬼魂最有序之地。  死亡前,只面对皇天后土。  我承担所有责任。不要她离开,不让她受伤。  我不要忘了今世的爱和恨。  教不善,师之过,我愿同她赴黄泉。  你宁愿为我死,却也不愿爱我?  ----------------------------------------  青石板路,高低起伏。路不过一尺宽,并不知多长。  瞥到周遭飘忽的身影,知是鬼魂,花千骨不敢抬头看。  “他们都很安静。”花千骨小心翼翼地说,低头看着青石板,青青幽森。青融入了时间和死,死年长日久,有了生命。  “黄泉路,是鬼魂最有序之地,”落十一的声音不高不低,也如平日说话,“千骨,你现在还怕鬼吗?”  “没有……没有以前那样怕了。但……还是……”遇到这个问题,终是吞吞吐吐了。  “你抬头看看,并不可怕。他们比起在阳世的人,更加安宁平和。”  花千骨抬头,见各人缓步向前走着,不交谈,不看他人,只平视着前方。死亡当前,并无他人他事,自己要面对的,惟有皇天后土。  有人安然并恬淡,有人行恶终至懊悔,有人逐求于此大悟,有人抱憾却也豁然,有人虚度不免长叹……共有的是深邃,名利已空,本心最重;欲念用尽,惟情是真。  “十一师兄,她……”花千骨听到一片寂静中,银箫嗡鸣,隐隐似在说:“放我出来!”声音太微弱,觉不出她的愤恨。  “她似乎……想和十一师兄说几句话,不然放她出来?”当年风采,落到这般地步,还是死在自己手上,花千骨更生恻隐。  落十一眉头深锁,最终叹口气,轻轻敲了银箫一端,一缕殷红染黑的魂魄,绕在银箫旁。终究是被银魂丝钳制,不能远离。  “花千骨,你乱伦犯上,不得善终!”恨意拉得细长,回荡在人满却空无人声的黄泉路,叫人毛骨悚然。  却无人停下,无人多看她一眼,众鬼魂各自默默向前,脚步声亦不可闻。  花千骨猛地站定,捂住心口。是,好久没有听人说这句话,但她难道说错了?自己怎么可以爱上师父……竟然还被师父接受了,爱怜有加,舍生忘死。可霓漫天呢?同样是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却一步步沦落至此。  “千骨,没事……”听到落十一的声音,让人安静,也让人感到他自己有些紧张。  “漫……漫天,尊上让我带句话,”落十一极力不显得失措,音色愈发干硬,“他说所有责任,他自会承担。乱伦之错,全在作师父的,并不在徒儿。”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花千骨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暗红丝缕伸向四面八方,无数细线拼死向外乱刺,又次次无力地收回。  “你……你何苦……不是怨念这样深,何至于今天……”落十一低着头,眼中更深浓。  “师……你不用说这些,我从不怨你,也并不曾要害世尊。我霓漫天爱恨还分得清。只恨花千骨一样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人人都护着她,连尊上都护着她!”魂魄的丝缕缓缓收了,说到最后几句,又如爆竹炸开。  殷红胜血,愈浓愈化不开。花千骨恍见簇簇红花,浸透心魂,开遍前方路途。彼岸之花,火照之路,黯淡了隐隐流水、微茫天际。  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受,如火焰烧尽却透骨而凉,如稠血染遍却洗心而清。凉得没有此世的温度,清得见不出人间之极限。  至凉至清处,红色几近透明,扬起一片雪花。刹那白满天地,桃花纷纷。  “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我不会让小骨离开,不会让她受伤害。”  冰晶玉净,清空辽远,此番却化入一丝桃花的暖,仙境人间,弥散界限;融进一缕花开彼岸的忘生忘死,大彻大悟。  这话师父什么时候说过?  师父分明说过。彼岸花会唤起往世记忆,她和师父,几世前就相识吗?  白子画,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我可有见过你……  “我不要喝孟婆汤,我宁愿永世做孤魂野鬼,也不要忘了今世的爱和恨。”原来是到了奈何桥,霓漫天放不下此生。  爱和恨?落到此般境地,也不要重新开始?她是多么爱十一师兄?她又是多么恨自己?  “漫天,对不起……我若同你赴黄泉,你是否能够心安?但来世会……爱上谁,我并不知道。”落十一低声说,这样的低沉里听不出情绪,这样的低沉里藏了多少无奈?  “你……师父……”霓漫天飘忽的声音也落到了实处,落十一愿为她死,却也不愿爱她。她该是感激,还是……  “二位稍安勿动,请听在下一言。”  谁能在黄泉路上,款笑从容,像是去老友家做客?  “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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