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柜没料到他话题转得如此快,愣了一下后,才谨慎地回答道:“是寄附铺里的账房先生石志写的。”

谢玄示意陵泉:“你跟着去将石志带回来。”

“石志……”方掌柜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年初时候,石志母亲病重,他便辞工回去照看老母亲了。石志的家在宁武县,快马距卢阳郡有一日的路途。”

陈朝颜面色微微一冷,先谢玄一步道:“方掌柜确定借契是石志写的,且石志年初就回宁武县的家中去了?”

“这……”方掌柜不是那么确定地回答道,“石志走时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不是真回宁武县,草民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办案的时候,时常遇到嫌疑人说假话,但陈朝颜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就在她打算进一步逼问时,谢玄目光挪过来看着她,嗓音平和道:“把你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陈朝颜看他两眼,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配合地又问了一遍。等她问完,谢玄赞赏地朝她勾一勾唇后,看着方掌柜道:“你也再回答一遍。”

他的嗓音依旧平和,但方掌柜的面色却霎时一僵,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起来。之后更是砰砰磕上两个头,胆惧道:“草民该死,王爷饶命!”

谢玄声冷道:“回答问题。”

“是。”方掌柜低垂着脑袋,颤巍巍道,“石志是草民前年私养的外室石娇儿的胞弟,草民架不住石娇儿哀求,也见石志确有几分本事,就将他安排到了寄附铺的账房做事。寄附铺原来的账房年事已高,草民原意是让石志跟着好好地学习个一年半载后,接替账房老先生。石志在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负草民的厚望,确实很老实本分。但去年下半载老先生走后,他就慢慢暴露出本性来。”

方掌柜说到这里,半是苦涩半是愤慨地停了片刻,才又继续道:“银钩柜坊虽有些规模,但为生意长久,借贷从不超过一百贯。石志接手账房后,开始两月也很守规矩。但去年十月往后,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胆子便一日壮过一日。借贷从原先的一百贯,慢慢地涨到两百贯、三百贯,后来更是涨到了周大人手里的五百贯!”

“草民知道后,怕他继续下去会生出祸事来,便将他连着石娇儿一起,都给撵了。撵后,他们去了哪里,草民、草民就不得而知了。”

陈朝颜的面色又冷两分,“这两张借契事关周忠才被杀案,方掌柜确定不得而知?”

“这……”方掌柜哭丧着一张脸,“王爷明察,草民确实差人到周家催过周大人赶紧还钱,但从来没说过要他拿命来还呀!”

还在装傻充愣!

陈朝颜懒与他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也就是说,方掌柜确定这两张借契是石志所写了?”

方掌柜依旧哭丧着脸:“银钩柜坊还留有石志不少的笔迹,陈姑娘若是不信,可差人去取来对比。”

“方掌柜刚才说,不知石氏姐弟去了何处,”陈朝颜看两眼借契上那几枚孤零零的指纹,又看着他,“可为何这两借契却是昨夜才写的?”

方掌柜身子霎时一僵,就要求饶之时,谢玄却懒得听他再废话,冷着声,吩咐陵泉道:“拖下去!”

“王爷、王……”

陵泉上前,点住他的哑穴,拎起他的衣襟,蛮横地将他给拖了出去。

片刻。

院子里便响起了鞭子抽人的声音。

陈朝颜惊讶地看向谢玄。

谢玄懒洋洋地问道:“陈姑娘可知道柜坊是做什么的?”

陈朝颜看一眼外面后,说道:“你说。”

“柜坊是专营钱币和贵重物品存放与借贷的机构,”谢玄起身,慢慢地踱到窗前,半倚着窗框,一边看着院子里重楼对方掌柜行刑,一边说道,“有僦柜、寄附柜、质库、质舍之分。”

“僦柜是代人保管金钱和贵重物品以收取保护费的营生。”

“寄附柜则是代人出售物品并放高利贷的商行。”

“质库……是以物品做抵押放款的营生,与质舍类似。所以质舍,就是典当行。”

“僦柜、寄附柜、质库和质舍,并无高下之分。但,寄附柜的钱财进出比起其余三样,无疑要重上许多。所以,日日都与钱财和账本打交道的账房先生,比起其余三样,无疑也要重要许多。这样一个重中之重的位置,所用之人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德高望重、要么声名远播。”

谢玄收回目光,看向姜账房,“银钩柜坊虽然不大,却是僦柜、寄附柜、质库和质舍样样俱全,开张至今虽不过十七年,但其下田产、地产、房舍、金银器物等合算起来,已不下五万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累起这么庞大的家财,可见方掌柜是个极其聪明之人。这么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会平白无故地将寄附柜的账房管事权交给一个外室胞弟吗?”

姜账房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恰好此时,重楼在行完鞭刑后,又将方掌柜拖了回来。

看着皮开肉绽,且奄奄一息的方掌柜,姜账房再也撑不住地急声道:“石娇儿和石志在长柳街南起第十七宅,方掌柜舍不下那小娘儿们,一直将她藏在此处!”

方掌柜听到这话,惊怒地撑起眼皮看他两眼后,便晕了过去。

“拖下去!”谢玄冷漠的吩咐。

待重楼将方掌柜再次拖走,谢玄踱步到姜账房跟前,在姜账房惧得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之时,他随口问道:“方掌柜为何要杀周忠才?”

姜账房双手一软,脸便撞到了地上。顾不得疼,他赶紧撑手回答道:“王爷饶命,草民并不知方掌柜为何要杀周大人,草民也未曾听他提及过。”

谢玄不置可否道:“杀人未跟你提及过,周忠才借钱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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