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敖包滩贫病交加的时候,红柳还是在蓬勃的生长。蔓延的红柳蓊蓊郁郁,开着粉红色的小花,一串一串在阳光下默默经受风雨的蹂躏,那是一个一个不屈的灵魂,向着太阳的方向占据正义的高地。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混乱的世道,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一年的年根儿,胡子们实在混不下去了,眼看过年关了下来拉一票,一众人准备打完劫过年。话说这年冬天柳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还是不缺吃喝的,粮马充足巴望着第二年春耕生产。

祖母正在带领大家蒸粘豆包。黄米面,要烫一半的面,用热水打成面糊,找力气大的人往里面揉磨好的黄米干面,把面搋(chuāi)好放在炕上醒发,每天轮番搋面一遍,面要搋透了,排出发酵的气味,一共发一天一宿,第一次发好要凉透,揉好以后再发酵,第二次发酵后放凉再揉面,还要放在凉快的地方醒面,面凉透了醒好了需要一天的时间。面发上就可以泡豇豆烀豆馅儿了,烀好以后用豆杵子把豆子捣成豆泥,趁热儿把豆沙馅儿攥成鸡蛋黄大小的圆球攥得越紧越好,放在盆里备用。祖母找来四大爷帮忙干力气活儿,包豆包的时候女子们上阵,先包哪屋的、后包哪屋的,都由祖母来定,六奶不会干活儿在旁边哄个孩子。祖母要先给六奶家的豆包包好,蒸出锅,挨个用竹板起出来,然后晾凉,冻瓷实,放进六奶的大缸里。再蒸曾祖父屋的豆包,最后蒸自己的。

祖母还没有来得及蒸自己的豆包,外面的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说来了一队人马,正在外面砸门。祖母一听,马上掏出炕洞里的沙枪就往外冲,其他人看见也拿枪往外跑。祖母进炮楼查看,发现院外来了一队五十多人的胡子,都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领头的胡子是生面孔。祖母告诉伙计,赶紧回屋,把孩子们都藏在堂屋的炕沿儿底下,以免胡子乱枪伤了孩子。祖母也不问对方,冲着正在砸门的胡子就是一洋炮,胡子在散弹中几个人受伤倒地,后面的胡子看见前面的退下来,犹豫一下,马上又上来,祖母又开一枪,几个胡子又受了重伤。这时胡子头看见后面的人不敢上了,嘴里一个劲儿地骂,“一群脓包!”。

曾祖父和祖父慌忙派了二爷骑马从后面的暗道出去报信,找南占山来紧急救火。

胡子还在门口乱喊乱叫,喊:“柳贵!你赶紧出来!赶紧把你家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两千现银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祖母拿了一个下房里的四条腿的木头凳子,顺手拿了一件旧袍子,她把大门打开欠了一条小缝儿将自己的蒙古袍套着的木头凳子扔了出去,慌乱中胡子以为出来人了,都对着凳子放了枪,因为胡子手里的家伙都是土枪,装药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胡子的枪放完了。趁胡子装药机会,没有一瞬犹豫祖母攥紧着扎枪就冲向了胡子,左面一枪下去扎死一个胡子,右边一枪又扎死一个胡子,枪枪直捅胡子的胸膛。胡子都看蒙了,这女人也太厉害了,敢往胡子堆里闯了!这时院子里的大爷二爷几个老爷们也拿着扎枪和洋炮冲了出来,胡子一看,打不过就往后撤,跑得慢的胡子还是被扎枪扎死了,扎得嗷嗷叫唤,那叫一个惨烈!死了三十多个胡子,在柳家的院外横七竖八地躺着胡子的尸体,白雪地流着殷红的鲜血,胡子大溃散。不仅没有抢走柳家的钱,五爷还在胡子的手指上掰下来了一个三钱的大金溜子。柳家人的果敢和神勇让敖包滩上的人引以为荣,茶余饭后谈论起来纷纷竖起大拇指的。

没过多久,胡子又来讲和谈条件,这次胡子不敢先放枪了,就在院子外面围困柳家,还是二爷从暗道出去叫援兵,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南占山的一纵人马呼哧带喘地就从姜家油坊赶来支援,还没有到墙外,祖母就远远地听见了南占山放的空枪,胡子也一愣,回头一看南占山来了,早知道南占山的名气大,队伍有三百来号人。

“山上的兄弟听着,是哪个绺子的,出来报报迎头,大家都别动手,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大当家的借一步说话!”南占山大声喊道。

只见队伍中间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几步就来到院子的门口,这时南占山也来到他跟前儿,此时他的类风湿早已痊愈。彼此双方抱拳致意。

“鄙人万里长——二龙山程掌柜。”对方说。

南占山一只脚踩着柳家门口的那块大石头碾子拱手冷笑道:“早就得知程大掌柜的威名,今日相见真是幸会,真巧!上次伤了那么多弟兄,也没长点记性?还敢来?”

程掌柜一脸的谄媚笑着回道:“不巧,小弟今日来到大哥的领地自知是坏了规矩的,但是也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大哥给小弟一条生路!”

南占山微微冷笑了一下,“哪有见谅这么简单,知道今天这一票是谁家吗?这是我的恩人柳先生家,你这样挑衅就相当于打劫青龙寨一样,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我南占山自小就是个孤儿,柳家是我新认祖归宗的家,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的事儿!”

南占山从冷笑中渐渐收敛了笑容:“你是癞蛤蟆上菜板楞充大块儿肉哇!也不搬一块豆饼照照你自己,身上没有几根毛都快抖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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