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媳妇还是觉得不解嘎吱,又说:“哎呦呦……先生不认识的字也这么多,那还天天教个啥意思嘛?还不如在家捂个被窝,搂媳妇早点儿睡觉呢!”

三大爷怒目圆睁瞪了她一眼,又说:“不要胡来!河东狮!”

这时大家都在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长青媳妇问的是啥字,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长海媳妇也搭腔了,“先生,你真不认识呀?”

三大爷果决地说:“我真认识!就是念不出口。”三大爷在心里暗自怨恨起仓颉来,造字就造字,造一些猥琐的字可怎么读?

“那你说念啥呀!”长青媳妇不依不饶憋得一肚子的坏水儿,她在脑子里回忆着五大爷的坏笑,他说一定能掀起大风大浪来,整不好都把扫盲班搅黄了。

三大爷终于把这个字念出来了,当即教室里就沸腾了,就像往公共厕所里扔了炸弹,威力极大。这些学员平时啥磕碜事儿都干,也不嫌丢人,今天一个脏字出口就把她们臊得无处躲藏了。长青媳妇爆笑,长海媳妇燥热捂脸;男的憋不住笑;老头拧别人大腿里子上的肉肉;有不想听课往出走的。三大爷的扫盲班到此为止了。只能让组织上重新安排老师了。只能说三大爷平时总是老实巴交的,说话文绉绉,镇不住那些个败家老娘们,也难怪这些娘儿们欺负他。三大爷还是有些狐疑,关于这本书好像是在那里见过,村子里识字的人比他水平还高的能干出这事儿的也就非他五弟莫属了。

沦为敖包滩上多年的笑料儿。

后来的老师是女的,是国育哥的媳妇吕淑娴。这老师文化程度不算太高,但是年轻漂亮,而且教学水平高超,嘴皮子更犀利得很。所有的学员都捋顺调杨地搁这学习,什么三叔二大爷的都拿笔拿本在这规规矩矩吭哧憋肚的连读带写,写不好还要被侄媳妇调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大爷、大娘、二大爷、二娘……尤其是柳家的这几个睁眼瞎都能认字读书,甚至看报纸了。大娘端着报纸,戴上瓶底厚的老花镜认真地读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

“姚家二婶子昨天的作业没有完成,罚写五十遍!”小吕老师绷着脸,一点儿笑容也没有。

“还有我婆婆,你的作业怎么皱巴得像粑粑褯子!难道家里没有别的纸了吗?明天我给你发一个新本。”小吕老师严厉地批评每一个同学,还真是六亲不认。

“大爷公公今天的作业写得真工整,是你英子替你写的吧?再罚写一百遍!”这些天大大爷的手写作业已经磨出茧子来了,笔攥得太紧了。这笔还真比犁杖和铁锹细,有劲儿使不上,写几个字就大汗淋漓。

“……剩下的就不一一说了,实在读不懂评语回家让孩子给你们念,不按时完成作业的,明天还翻倍!下课!”小吕老师把作业往大大爷的桌子上一扔,转身回家了。

这回可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这小吕老师领着大家一学就是一年,敖包滩的文盲基本扫除,眼巴前儿的字也都认识了,真是一件大好事。这小吕老师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大家都夸国育哥的媳妇是打着灯笼找的。国育哥当兵退伍回来以后,他们家简直就变成了小剧场,茶余饭后敖包滩上小年青人都会聚在一起。房家的、郭家的、姚家的、赵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来溜达。

祖父让五大爷把家谱抄下来,怕忘记了祖宗,一个一个按照位份把姓名都抄在一张纸上,小心地放在镜子的后面,等待什么时候让供老祖宗的时候再拿出来。祖宗的贡献不能忘记,这是我们永远的根,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没有老祖宗哪来的子孙后代呢?祖父让祖母给他拿来笔,祖父用他颤抖的手在家谱的末尾郑重地写出:柳守林、白淑春。

祖母笃定党的领导,党性是坚定的,她还说过,错的对不了,对的也错不了。一大帮浙江知青来到敖包滩,祖母总是尽其所能地进行生活上施以援手。芳芳几次寻短见,都被祖母救下来。在祖母的开导下,她开始了新生。

在那个困苦的年月,祖母总是挎着筐,给知青们送一筐一筐的牛粪。在数九寒天让他们有小火炉和热炕头儿。祖母成了这些孩子的“额吉”。草原上燃烧牛粪的烟驱赶了狼群,护佑着这些外面来的孩子,塑造出一个个坚硬的灵魂。

祖母一直说:草有高度,水有远方,石头是被咬碎的牙。生活没有谷底,深壑永远在看不见的黑暗处缝合大地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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