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灌下那杯“鸩酒”,裴靖连着流了两天鼻血。
夏正说那只是一剂补药,不过料下得生猛了些,至于他为何知晓,是因为这药是太微从他这儿拿的,君臣二人做了一出戏敲打文御,顺便吓唬一下宁宴。
宁宴有没有被吓到裴靖不知道,她倒是被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在梦里死得花样百出。奚迟常常被她突如其来的挣扎扰醒,半夜三更爬起来哄她睡觉,也跟着睡不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只是没见到宁宴,冬晚觉得这人是心中有愧不敢回来,既怕触景生情又怕见到奚迟,虽然奚迟不怪他,但他自己未必想得开,尤其奚迟退还却邪天马的举动,他八成以为奚迟因为裴靖的死跟他决裂了,这下更不敢回来了。
裴靖觉得未必,宁宴的脑袋一向异于常人,他没出现的这几天指不定在憋什么大招。
山谷里下过一场雨后气温立刻降了下去,趁着天气晴朗,众人拿出今岁新做的冬衣晒在架子上。
裴靖房前的位置日晒最好,栏杆上、地上晒满了冬衣和被子,秋和与冬晚拿着木棍走来走去,把衣裳和被褥敲打蓬松,挤得裴靖抱膝缩在一隅,而奚迟只能坐在窗台上。
楼下不知何时喧闹起来,秋和趴在栏杆上看了半天,兴奋地招呼三人下去看热闹。
原是实沈正在哭诉他被鹑首狠心抛弃的悲惨故事,众人围在他面前啃甜瓜,清脆的咀嚼声此起彼伏,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里燃烧着八卦的火苗。
裴靖抓了把葡萄,默算这位是鹑首一年内抛弃的第几位连理。
日躔卫不能向外通婚,只能在营内寻人结成简单的“连理”,加之朝不保夕,生活难免纸醉金迷、放浪形骸,尤其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些人换连理比宁宴换衣裳都快。
有人拍着实沈的肩膀安慰道,“你还有芒种和夏至啊,在外面的相好也不少,何必在此伤春悲秋呢,有这工夫不如去练功,当心下次演武又被星纪暴揍。”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开始大声起哄,嚷着要看裴靖和实沈对战,说什么“肉体的伤痛会治愈心灵的创伤”。
裴靖跃跃欲试,奚迟却忽然扯了下她的衣袖,让她看石阶上的那个人,“那好像是宴哥吧?”
裴靖踮脚望过去,只见多日不见的宁宴穿得一身寡白,连发冠都换成了银的,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竹篮,正慢吞吞地沿着石阶往下走着,那人想是被瀑布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扭头往这边瞥了一眼,随即愣了一下,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台阶跑到她面前,眼神震惊又带有几分怀疑地看着她。
裴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穿成这般模样,这不像你。”
“我来给你上坟啊!”宁宴回得理直气壮,似乎并不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
裴靖鬼使神差地揭开篮子上的素布,看到里面的酒菜和纸钱时不禁顿了一下,十分无语地将素布盖了回去,“谢谢,但我暂时不需要这些。”
“那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有,我一定烧给你!”宁宴满脸真挚。
裴靖语塞,“那倒也不用……”
“你……”宁宴忽然犹豫起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该不会是诈尸了吧?”
裴靖一阵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众人好奇地看着宁宴,不知他在说什么。
宁宴低下头,盯着裴靖的双脚,神色变得哀痛无比,“你没有影子,你果然已经变成了鬼……你是来索我性命的吗?来吧,我愿随你同去,我宁愿在地府和你做一对鬼……兄弟,也不愿独活世上,我已无颜面面对阿迟……”
“宁小五,”裴靖吐出嘴里的葡萄皮,“你可知我为何没有影子?”
“我知道的,”宁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悲不自胜,泫然欲泣,“鬼是没有影子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奚迟缓缓开口,“因为刚刚阴天了,本来是有的。”
众人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围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脸呆傻的宁宴笑成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清明笑得直跺脚,小雪捂着胸口说心脏要裂开了。
宁宴突然意识到什么,抱起篮子发疯似的往回跑。
裴靖忙唤住他,“你去哪儿?”
宁宴头也不回地朝她遥遥摆手,“去跟大父认错道歉,等会儿还会回来!”
人群终于心满意足地散了,宁宴方才的表现足以取代实沈成为营里未来几日茶余饭后的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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