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又是崭新的一天,但还是有人认为它来的太快了些,探兵来报道:“敌军已距南天门五里屯兵搦战,人有十二、三万之众。”
张将军城中点兵,白景祥见张将军点兵,问明缘由,道:“将军,这仗能打得吗?”
张将军道:“敌众我寡按道理是打不得,但是我们免战据守也是不行的,敌人一定会想尽攻城略地之法,到时我怕我们陷入被动之中。”
白景祥道:“敌军主帅非平庸之辈,定会有备而来,但是我们背城守战那他们是不是没有一点办法?”
张将军道:“在这南天门没有真正的城,若想守只有战。”
白景祥看着南天门整座大寨,它并不大,甚至不能称它为城,而这道城墙的背后则是一座座白如雪的营帐组成的营寨,营寨是此地将士们最常见的居所,营寨也让他们的行军变得方便。
张将军继续道:“我们不能退更不能让南越在此扎下根,而且我观南越此次进攻与以前不同,他们此番来势浩荡,而且是有心要与我们争一争了。”张将军温柔地望向远方道:“这麽多年了他们之所以没有在南天门扎下根就是因为他们只要一来我们就战,哪怕拼尽一兵一卒,所以南越可以兼并很多国家却始终无法穿过我们汉都的大门。”张将军顿了顿道:“让敌人不再进攻的方法就是打服他们,让他们从心里佩服你,让敌人从心里不敢再对我们有所图。否则他们永远只当我们是软柿子。”
张将军说完面前的将军没有一人反对。
白景祥道:“我知道了。”
他始终觉得有些地方有纰漏但是他又想不到是在哪里。张将军这样做难道就是最正确的抉择?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现在有了第一次上战场未曾有过的犹豫,并不是因为张将军的决定是否是对而是自己本身对于战争出现了一丝排斥。他现在脑海中满是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惨死的画面,他突然失去了第一次上战场时对生死的坦然。白景祥心中道:“没想到几天之内要打两场打仗心境变化竟是这样,我竟然有了对死亡的恐惧。”白景祥心中用冷笑的方式来嘲讽自己。
张将军看着白景祥的样子道:“少侯爷,你怎么了?”
白景祥道:“无事。”
张将军明白这个少年人的心情,因为他是过来人。
江湖厮杀与战场厮杀都是一个道理,厮杀意味着就要有人死,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他如何不明白白景祥心中在做怎样的对抗。久经生死的张将军看着白景祥道:“人立足于江湖之上最难的就是战胜自己,面对一件事情不仅要在精神上战胜自己,也要在凡体上战胜自己。在精神上战胜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看开,你如果还不能想到这一点,你就是在苦苦折磨自己。如果真的想不到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些事情压在心底最深处不去想它。”
白景祥道:“我明白,我可以战胜自己。”
张将军道:“你不妨回去休息休息静候我们的佳音。”
张将军点足兵马,率兵出城,直奔敌方而来。行至中途,从后面追来一匹快马赶到他身边,白景祥胯下骏马,手执长枪,身披重甲来了。随后赶来的是金剑侠、银刀客、铁面生、胖头陀,张将军欣慰地笑了。没人知道白景祥究竟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好了,可能此时的他仍然恐惧,但是他的凡体已经在行动了,这是武者的本能。
黎重奉见张将军率军前来迎敌,又看到张将军身旁有一位年轻的乌甲小将和几位打扮的很奇怪的四个人,他知道自己心腹大将就是死于这几人之手。于是,从镇军台上站起,喊道:“你们杀我将士,今日,我必取尔等性命血祭我战死沙场的将士。”
张将军喊道:“不义之师,自取灭亡。”
黎重奉手中帅旗一挥,号角齐鸣,战鼓震天,众将士摆开阵型,各个如豺狼虎豹般狂扑过来。张将军将手中大刀一挥,军旗一挥,众将士也拉开阵势杀了过去。
军前号角鼓齐鸣,战士血涌命不惜。黄沙如雾迷人眼,勇将却难辨东西。
刀枪耀眼,撞击之声铿锵响亮,杀声震天却压不住鲜血的飞腾,血染红了黄沙也染红了战旗,只要战旗屹立战士就永不会倒下。
就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时,黎重奉身旁的执旗兵手拿着一只特殊的令旗,在空中不停挥舞,南越国军中响起了一阵特殊的号角声。
张将军心中疑惑不解,一边杀敌一边想道:“敌人今日的号角怎麽如此奇怪?难道还有什麽文章?”不止张将军感觉到了这号角的奇怪,汉都将士都感觉奇怪。此时杀敌难以分心,都不敢有一点分心。
忽然,尘沙扬起,在战场之外无数的南越国士兵竟然从沙子里钻出来,他们从背后包围战场,无数的短刀手如蜂拥杀向战场,战场的兵力平衡被打破。
张将军感到不妙,大喊一声道:“回守军营。”背后压阵的将士鸣金锣,挥战旗。汉都将士开始纷纷回撤。
这一切都是黎重奉的计策,在这歇兵几日的时间里,南越国军队。他命人选出几万意志坚强,身强力壮的战士脱掉盔甲披上涂有树胶,表面撒上黄沙的麻布衣服,用纱巾蒙住眼耳鼻口以免被黄沙所迷,白日里平趴在沙地上与之融为一体,如此掩人耳目。
每逢午夜时分,士兵们吃着所带的干饭,吃完后匍匐前进,白天趴在地一动不动,若非意志坚定者难以支撑,他们看起来与沙土的模样没有任何分别。
仅三日,敌军便在距南天门二里前后埋伏了五万人马。张将军率军与敌军正面对垒之时便就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南越国伏兵只待号角声起,杀出来,一举围攻战场。
张将军知道一旦陷入包围那迎接他们的就是屠杀,敌军不仅占了兵力的优势而且他们的气势也打出来了,这是不可阻挡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冲出包围背城为战。
汉都将士奔足撤退,可迎接他们的却又是一道深沟壁垒,他们要冲破南越士兵组成的厚重的人墙,发了疯似的去搏杀。
白景祥正杀得如入了魔一般,金剑侠、银刀客、铁面生、胖头陀赶紧拉住了白景祥,白景祥清醒过来,银刀客、铁面生、胖头陀将金剑侠、白景祥护于中心,金剑侠对白景祥道:“我们中计了,南天门守不住了,众将士性命难保,我们赶紧找路逃去。”
白景祥道:“如何只顾自己性命逃去?”金剑侠早料到白景祥会一根筋,趁其不备一记手刀将他砍晕,背上他就在那三人的掩护下飞奔而去。
张将军一路冲杀率领一支残军,杀出一条血路聚到南天门城墙之下,后面的南越士兵完全没有放过他们,各个虎势腾腾的向他们冲过来。张将军望望城门又回头看看不远处正在蔓延的战场,跟随在张将军两侧的将军们此刻都已经抱定了死亡的决心,张将军大刀一挥就要下令再次纵马杀入敌阵时,城门却开了,张将军眼神中显现出极其复杂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消纵即逝,更无人读懂。所有的战士都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是当一条生路放在眼前时又有谁不会心动?
南越攻占了南天门,黎重奉犒赏众士兵,下令谨守各路关隘。
张将军带领残余人马败退五十里固守,南越军并没有乘势而为他们首要的目的是要守住这座城墙,为了夺下这一座城墙他们的将军黎重奉可谓是不惜士兵性命。
金剑侠、银刀客、铁面生、胖头陀、白景祥在万军之中也活了下来,他们并不是紧随张将军之后穿过城门的,他们先趁乱往远处逃去,然后他们穿上了南越的军甲随着南越士兵穿过了城门。他们穿过城门后就找机会逃出来了,他们寻着张将军人马的踪迹赶了过来。
张将军面对众人,惭愧道:“此一战都怪我未能看清敌人的计谋,白白葬送了许多兄弟的性命,失守了这南天门,我再无颜面面对众位。”提刀欲要自刎谢罪。
金剑侠赶忙拦住道:“张将军万万不可,这丢南天门是我等未曾料到敌人竟有如此似拙实巧的高明计策,但是仅此一败又算得了什么?待我们重整旗鼓复夺南天门。”众人纷纷劝住。
白景祥也醒了过来道:“这是哪里?”
胖头陀道:“我们中计了,丢了南天门。”
白景祥看着张将军道:“败了?”
张将军道:“败了。”
白景祥道:“这南越国真是下了心思。”
胖头陀道:“我们小瞧了他们。”
白景祥转头看到了张将军,便问道:“将军,接下来该当如何?”
张将军惨然道:“他们夺了南天门势必会派重兵驻守,而后缓缓向北推进,所以我们要寻个地方安营扎寨,为他们北进的路上设一道屏障。”
白景祥道:“如此甚好。”
众人收拾妥当,寻到一个宽阔地方,安营扎寨。
金剑侠道:“张将军,我们需要谨慎提防,以免南越国暗中悄无声息地寻找过来。”
张将军道:“金兄所言正合我意,我自会派人严加提防。”
白景祥道:“没想到我还没死仗就败了,胜败真是转瞬之间。”
金剑侠道:“世事就是这样,变化皆在转瞬之间。”
胖头陀道:“别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的心气在哪里?什么死不死的,别总挂在嘴边。”
白景祥笑了笑道:“是,胖兄教训的是。”转头又看向张将军道:“将军,我们还剩多少人马?”
张将军道:“不多了,突出重围的不多。”
白景祥道:“如果敌人再次发动进攻我们还有能力挡住他们吗?”
张将军道:“我们只能一边率领残军败将以御敌寇,一边静等寻徐将军大军人马,复夺南天门。”
白景祥默默地点了点头。
深夜难眠,白景祥一人来到一处高地,独自坐着惆怅,眼见生时逢混沌,少年英雄苦难为,纵使身怀武功又如何,打仗之事又不是一人之事。
张将军来到白景祥身边坐下道:“我听金兄说你师傅是个很不错的人?”
白景祥道:“我师傅江湖人称‘枪之圣者’。”
张将军道:“柯程是吧。”
白景祥道:“将军如何知道?”
张将军摇着手中的小草道:“我从军前也在江湖上混过,年少游侠,走马江湖,快意恩仇,曾听过他的名号。”
白景祥道:“将军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那又为何从了军呢?”
张将军道:“从军正身名,报国家安黎庶,匡扶正义。”
白景祥看着张将军,张将军看着白景祥用特别的眼神看着他,深沉道:“我说的是真的,不然我舍身忘死图什么?”
白景祥道:“将军误会了,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匡扶乾坤之志;文韬武略,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张将军苦笑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少侯爷也别说那风凉话。”
白景祥认真道:“景祥怎敢对将军说风凉话,景祥心中自是佩服将军还来不及。胜败乃兵家常事,智者千虑还有一失,这算不得什麽?”
张将军道:“你我坦荡直言就好,莫用这些话来苦劝我,我已是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的人,所以你不用说我也懂的。”
白景祥长叹一声,张将军道:“好好少年郎叹什麽气。”
白景祥道:“战争之残酷我算是到今天才明白,仅此几日十五万人就这样快要没了。”
张将军望向远处的天际道:“我就知道你心中难以放下,特来此与你宽心。你很年轻,自是没见过多少生死离别。对于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难以忘怀,恰恰说明你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感怀缅伤皆在情理之中。我不及你师傅柯程前辈,但是我今夜要教给你的,你要好好悟。”
白景祥道:“景祥愿听将军教诲。”
张将军淡然道:“生活的本质就没有真正的潇洒快活,若想追求潇洒快活,须当自己苦中求乐。人情冷暖,均依本分,所以不要抱怨别人对你的视之不理。世间事没有什麽是不可能发生的,你可以闻所未闻,但是绝不可以惊怪失寸。
你要记住,对于死去的众兄弟,生时我们相互照顾,情如手足,已然尽了本分,所以不要再为他们难过了。这不是狠心,而是自救,生死离别在这战场上总是发生,如果你自己解不开这些心结迟早会疯掉,到时莫说保家卫国,连自己都救不了。
兄弟当是兄弟,生时尽欢,死而不惧,深埋吾心,天地相遇。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场战争,你若还想再这军营中待下去,就要放下你心中的包袱。”
白景祥沉默良久,起身而立向张将军拱手施礼,道:“承蒙将军教诲,我自不负凌云志,一枪挑尽天下雄。”
张将军起身拍拍白景祥肩头道:“好,男儿不负凌云志,当属人间第一流。”
这时,金剑侠、银刀客、铁面生、胖头陀过来了,胖头陀道:“你们两个人的对话,我都偷听到了。”
剑侠道:“张将军、景祥老弟并非我等特意偷听,因为你们谈话声太过响亮。”
张将军道:“容你们偷听,也容我告密。少侯爷,你师傅柯程其实是这四位的结义兄弟。”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白景祥一时间惊地说不出话来,最终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金剑侠含笑道:“莫要吃惊,告诉你也无妨,你师傅死了。”
白景祥听后倒退两步,道:“师傅只告诉我,他教了我十几年的枪法,教的烦了要到江湖上散心去,这……这......”
胖头陀看到白景祥的反应,又看看金剑侠,最后又看看走远的张将军,道:“这张将军在这节骨眼儿上提这话做什麽?大哥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般直白干什麽,这娃娃三番两次接受刺激哪能受得了。”
金剑侠并未理会胖头陀,对白景祥道:“这是事实,痛苦没有人能替你承受,早知道晚知道都要知道,你若明白了张将军的教诲,就要知道世事无常,勇敢的接受它。”
白景祥道:“我师傅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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