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缝接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夏晚生注意到了,他即使向前走出一步,虫群也会为他让开道路,当他去试着触碰它们时,虫群会发出截然不同的沙沙声,然后继续后退。
这是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源自血脉,与实力的强弱无关。
就算面前的缝接强大到足以手撕夏晚生,它也没办法抗拒这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犹如臣子向着王座上年幼的皇帝叩首,这一刻臣子有多少实力都无关紧要了,只要面前的人还坐在龙椅上,他就得下跪!
“夏晚生!你到底在等什么?老子死了你也得死你明白吗!”
砰!
虫线拧成了一股铁锤,重重砸在戈恩斯胸口,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将刀横过来挡在身前,恍惚间戈恩斯感觉自己被一柄攻城锤击中了,强大的冲击使他五脏六腑都发生了偏移,胃酸带着血水被从体内挤压了出来,他只发出一声闷哼,而后重重砸在车厢后的墙壁上。
紧跟着被虫线操控的尸体也扑了上来。
死亡犹如海潮,铺天盖地的将他席卷在大浪之下。
“……该死!!”
戈恩斯再度出刀,可回以他的是钢铁的折断声,这柄刀终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被虫群连续几下打在刀刃薄弱处后,一截刀身直接飞了出去。
虫子的模样在视网膜内放大,大到戈恩斯能看清它犹如蠕虫般的口器与那身鳞片。
“去死!!”
戈恩斯用尽全身力气将子弹拍进枪膛,冲着天空开枪,尸体落在他脸上他也没有停止下动作,随即钻心的疼痛刺入他的手臂、大腿,虫群如遇甘露般撕咬着他的血肉。
“妈的!”
戈恩斯发狂地大吼,熟悉的恐惧感正随着骨刺一齐没入他的大脑。
紧接着,霰弹枪也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不是凡物,虫群无法摧毁它,可它们能摧毁持有枪支的人,戈恩斯的手腕被扯断了,手掌还保持着握紧霰弹枪的姿势被虫群摔到了另一边。
“滚开!”
戈恩斯厉声咆哮着,但他已经爬不起来了。
他隐约能听见缝接在给虫群下令:“吃了他。”,而后虫群的口器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从脚掌、膝盖、手肘、腹部,戈恩斯感觉自己的血肉越来越少了,虫群们正在他身体里狂欢,它们正以夺走这个人类的一切而欢呼雀跃。
“……夏晚生!”
戈恩斯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的声带也早已被吃掉了。
“……”
戈恩斯突然感觉时间被暂停了。
一般人真的无法想象这是什么感觉,在这一刻你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
你好像突然能听到空气里最微弱的声音,能看到几米外的那束光内的尘埃,但同时你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绷紧不受控制,血液发了疯似的在体内乱窜,让你的四肢忍不住痉挛起来。
时间好像忽地变慢了无数倍,但那不过是你的错觉,在你认为时间暂停的时候,你已经被杀死了。
虫群铺天盖地,这一刻再也无可避免。
“妈的……”
戈恩斯意识到了,即使已经逃了这么久,他仍旧没能逃离噩梦与死亡。
死亡就像一辆永远不会停止的火车,它只有在你将死的刹那才会出现,车轮早从你出生的那个日子起就已经开始转动,一路碾压,路上的一切过往都在它无与伦比的速度和重量下被挤压撕碎,你那几十年的人生突然显得无比渺小。
在你回首时,能看到的只有横绝天地的黑影。
下一瞬间,车灯的光芒亮到足以刺瞎你的双眼,那种恐怖的压迫感能将你的心脏碾压到爆开。
人类在面对它时能做的只有臣服。
……
可这一刹那,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没有任何的攻击动作,他只是朝着戈恩斯迈出了一步,所有虫线立马如临大敌般朝着远离他的方向飞涌而逃。
像是摩西举起了手中的木杖,于是红海向两边分开。
那人伸出食指,用纤细的指尖去试图撼动山一般宏伟的死之列车,并对着它吐出一个字,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斩。
嗤——!
空气中忽的传来不合时宜的咬合声。
一瞬间,戈恩斯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但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短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那熟悉的重力重新将他思维拖拽回来时——
他发现下雨了。
猩红色的肉沫溅射在车厢内像是一场室内下起的倾盆大雨,令人心悸的钢铁碰撞声响起。
数百道极其细微的线在空气中一闪而过,而后裂痕顺着线的纹路飞速扩张。
铺天盖地的光芒从头顶涌下、细小的飞屑在空中狂乱盘旋,整条车厢的玻璃在这一刻发出了崩碎的悲鸣。
与之一同飞舞的还有耳边猎猎大作的风声和钢筋水泥的碎块,横纵交织的刀痕撕开墙面盘踞在车厢内部,虫潮被难以想象的伟力从正面击溃。
戈恩斯这才发现列车外是更为汹涌澎湃的虫群,它们紧紧吸附在列车表面上,所以刚才手电照出去才是一片黑暗。
可现在它们已经成了比雪花还要微小的东西,看不见的斩击正在疯狂掠夺着它们的生命。
光明与大雪重新洒落,戈恩斯从未觉得耶伦城的雪夜有如此美好。
可他很快就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黑暗正在逐渐吞噬他的视觉。
而做了这一切的人正站在戈恩斯面前,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虫群与尸体围绕着他纷纷坠下,恍若给皇帝登基时献上的礼炮彩花。
那位‘皇帝’回过头,俯身对戈恩斯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他说道:
“你要死了啊,戈恩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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