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
许绍华顿了顿,脸上愈发颓然,话没说完,却是径自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许绍良瞧他神情有异,欲说还休,耸了耸眉毛,疑惑道:
“上次你我相遇,你不是说绍学在天玑镇?难道他人没在天玑?”
“大哥,我说了你别难过,二哥他…已不在人世,只留得两儿一女,两儿在天玑镇上讨点生活,小女在隔壁的寒光镇,日子…也算还过得去罢…”
“啊…”
许绍良轻轻一声惊呼,面容和手上的蒲扇同时僵住,灰色的眉头皱成一团,老脸满是心痛之色,呆呆望着亭子外山水,浑浊的老眼怔怔流出两滴泪来。
“大哥,你莫怪我,这天玑镇是凌家的外戚曾家的地盘,因为凌家与荀家交好,之前我曾到过两次天玑镇,第一次跟着师傅从郁川出来,途径天玑镇时在曾家落脚,便撞见了二哥。”
“二哥给曾家当护卫,娶妻生子,妻家都是寻常百姓,只是收入微薄,过得并不如意,但那时候我自己也是初入这世道,没有接济他的能力。”
“再后来,我又随孔家去过天玑镇一次,我抽空偷偷去寻他,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换了人家,我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已经病逝,只留下两儿一女,两儿许伯明、许伯照都在给曾家做事,那个女儿许伯清小小年纪,却是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嫁去了隔壁的寒光镇,那里又是姜家的地盘。”
“我本想将这两小儿带回来罗林镇,可惜这俩孩子年纪不大,却很有志气,不愿跟我走,说是还有老母在外婆家中,二哥的坟地还在山上,没满三年,不能出去,我劝不下来,只好离开了。”
许伯阳一直默默听着,眼见老父生生落泪,气血翻涌,握着拳头咳嗽起来,生怕他出什么情况,当即起身抚摸着他的后脊背,渡入灵气,低声劝慰道:
“爹,时辰不早,怕是张罗吃饭罢!要不过后再聊?”
“是…是…我儿说的是,天色不早,不说了不说了,先吃饭先吃饭。”
许绍良神智突然一清,气顺了过来,连忙低头抹了抹泪,叹了口气,放下蒲扇,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色,问道:
“绍华,家里人少,我在这风青镇有个大兄,姓汪,对我家照顾多年,适才我请他叫上几个好友,正好今晚伯阳也回来,咱们今晚好好喝上一顿,替你接风洗尘,你应不介意吧?”
“无妨无妨,既然是大哥的义兄,那便也是我的义兄,绍华来此寻大哥,此等恩人,理当拜见!”
许绍华连忙站起来说道。
“好…好…”
许绍良满意颔首,冲着许伯阳招呼道,
“伯阳,你带季父去前厅喝茶,顺便瞧瞧你汪伯和谭师傅来了没有,我去厨房盯着,我今早才买的鱼,别给那帮小兔崽子我弄砸了。”
许伯阳低声应了,遂带着许绍华,顺路叫上了孔伯恩、孔伯晓和侍卫贵久,去了前厅。
一过屏风,果然见汪明如带着两个儿子坐着。
“汪伯!”许伯阳率先打了招呼
“诶哟!伯阳也回来了!”汪明如没料到许伯阳也在,连忙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两人一打面,跟在身后的汪万里和汪鹏飞一见,吓了一跳,赶紧上来行礼。
许伯阳略微颔首,遂给汪明如引荐许绍华一家,大致说了来意,两人初次相见,不免又客套寒暄了一番,方才各自坐下。
许伯阳见汪明如一双老眼瞅着自己,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
“汪伯,谭师傅是不是还没到?我们出去迎迎他。”
“好好…”
大半年不见,汪明如似乎又老了许多,头发稀疏,身子佝偻,拄着一根檀木拐杖,下台阶都有些不利索。
许伯阳伸手扶着他,走到了前院门口僻静处。
“惭愧惭愧,伯阳,你汪伯老了,不中用了。”汪明如喘了一口气,叹道。
“汪伯,别这么说,你与我爹都是捱过苦日子的人,如今世道太平,风青向好,你平时身子不适就多歇着,那些活计交给万里和鹏飞就行,别再管了。”
许伯阳瞧他一脸老相,低声嘱咐。
汪明如一把年纪了,自然明白这话说得不错,人老了就该服输,自己确实身体不好,是该休息了。
“是,伯阳说得是。”
汪明如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轻叹一声,低声道,
“只是我家对风青有愧,对丁家有愧,你汪伯我放不下啊,生怕这两个小儿又不争气,像、像他大…”
“汪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必再想了。”
许伯阳听他提起死去的汪鹏程,避免尴尬,又怕他伤心,当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我瞧你心里埋了事,可是最近风青遇上什么麻烦?”
“没事没事,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市井小事,伯阳,镇上这些杂事我就不提了,我和你爹会处理好,只是前不久丁地魁的妻室,那位宋家长姐病死了,你不在,我和你爹一起去奔了丧。”
“哦,死了。”
许伯阳目光闪烁,只应了一声,并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这事情和自己已无关系,老爹都去奔了丧,没必要再去表态。
“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晓了就行,不过奔丧那日,我和你爹碰到了丁福生,说起了我那女婿…”
汪明如顿了顿,老眼干巴巴地望着许伯阳,仰着头问道,
“算算日子,他恐怕是有快三年没回来了罢?不知道伯阳可有他的消息?”
“不曾。”
许伯阳神色凝重,缓缓摇头,反问道:“这丁福生不是他家叔叔,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汪明如叹道:
“我听他那口气,多半也是不知,我还听说丁家还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这三年不回来,也不知道他是闭关,还是出了远门,过去这么久,确实令人心焦,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
“汪伯,这事情我没有门路,也无法打听,不过依我看,估摸着丁仙长多半是因为仙宗有事耽搁了,你老也不必担忧。”
许伯阳如实告知,也算出言宽慰老人的心。
其实他也盼着丁天石回来,现在紫衣消失,丹药都断了,自己未来的修行确实受到了影响,此时心中忽然想起那条汜水蛇妖来,丁天石许久不回来,会不会和仙宗汜水的事情有关?
“但愿平安无事,我一想起那丁地魁,死得莫名其妙,心里就瘆得慌…”
汪明如叹了一声气,轻轻颔首。
就在这时,谭文里带着何肃进,两人并肩有说有笑,跨进了门梃,正巧也从许绍良从屏风后出来。
许家老爷子一见众人都到齐了,笑道:“来的正好,人齐,菜上桌,走走,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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