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职/入京

陈俊终于从他父亲陈平的手上，接过了那身自幼时便梦寐以求的红色戎装。　　　　陈平今年已过耳顺之年，上马之前都得蹒跚老一会儿，长刀挥得也不利索了，忠勇候府的督师大人给他发了一袋铜板，让他回家颐养天年，他原来的尉官之职，此刻也轮到自己的儿子陈俊顶了上去。　　　　陈俊第一天当差，嘴里满满当当的塞着窝窝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把放在桌上绣着黄雀雕纹的长刀，他啃了两口窝窝头，又将其放下，好生抚摸了一把长刀，再拾起窝窝头啃上一口，抚过了刀后，似乎嘴中的窝窝头，都带着一股略微沧桑的铁锈味。　　　　晨曦的空气，带着一丝寒意，两鬓斑白的陈平坐在陈俊的对面，没有动手吃窝窝头，只是不停地轻轻地搓着手，一双眼珠子中映着的，都是陈俊的身影。　　　　“吃完了，”陈俊抹了抹嘴巴，拿起刀站起身来，对父亲微微一拜道：“孩儿这便去就职了，父亲还有什么要嘱咐孩儿的么。”　　　　看着朝气四散的儿子，陈平笑里带着几分的担心，他拾起了陈俊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少说话，少管闲事，无论怎么样，命都是最重要的。”　　　　陈俊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满口应承着，但是目光却不在父亲的身上。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地带上了，陈平看着空落落的房子，回想起儿子方才那初生牛犊般的兴奋，像极了当年的自己，陈平拿起扫帚，划拉了几下，屋内顿时扬起了薄薄的灰雾。　　　　陈俊出门后并没有前往忠勇侯府，他望向了不远处那片鹤立于城中无数房屋之上的楼阙，整了整身上那红得热火的制服，又将腰间长刀系的扎实，才迈开了脚步。　　　　在南门庭道，除了故宫以外，最高大最壮丽的建筑，便是这教坊司开设的玄灵宫了，玄灵宫有着南门庭道最美艳的娇花，是整座城市中时时刻刻都充满着快活之地，虽然如今已经是清晨，玄灵宫中万烛暗淡，但那挂在楼外密密麻麻随风摆动的灯罩，都在使人忆起它夜间的璀璨阑珊。　　　　陈俊挺了挺胸，推门走进了玄灵宫，门口的几个老鸨口鼻大开，长鼾不止，因为家境并不阔绰，平素里老鸨看到陈俊驻足门前，总是挥着手中的长鞭要来撵他，今日的运气似乎站在陈俊的一头，他蹑手蹑脚地跨过熟睡老鸨，闪进了玄灵宫之中，又轻轻踮起了脚，爬上了二楼，路过几间雕镂着四季艳花的雅间，听罢了几声意犹未尽的春宵之音，陈俊站在了第七扇门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陈俊屏住呼吸，抬起手来，轻轻地嗑响了房门。　　　　“是谁啊？”银铃般的声音悠悠传出，陈俊心中一喜，低声道：“霜儿，是我。”　　　　“俊哥？你怎么来了”听起来，那女子是又惊讶又欢喜，雅间的门划拉一下被拉开了，一个妆容浅淡的丽色女子出现在了陈俊的面前。　　　　“霜儿！”陈俊张开了手臂，将霜儿揽在了怀里。　　　　“哎哟俊哥，别这样。”霜儿轻轻地推了推陈俊的臂膀，但是纹丝不动，最后索性放弃，倚进了他的胸怀之中。　　　　陈俊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意顺遍全身，他站了开来，在霜儿面前站了一圈，向她展示他那新制服。霜儿略带惊讶，喜道：“俊哥这一身真是英俊，霜儿恭喜俊哥，终于成为了朝思暮想的南门卫。”　　　　“霜儿，”陈俊正了正神色，一把握着霜儿的两只纤细的手，激动道：“霜儿你知道么，从今往后我就是每月能拿五两银子俸禄的南门卫了，若是我过得拮据些，不出一年，我就可以来为你赎身了！”　　　　霜儿脸上也洋溢出明媚的笑意，她浅浅地在陈俊的左颊上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对陈俊说：“你可不要委屈了你自己，我晚些走也不打紧，反正我迟早都会是你的人。”　　　　陈俊的手略有些发颤，他乐道：“霜儿，你放心，我日后绝对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死了。”突然一个声音从雅间里面传来，霎时冷了二人的兴致，霜儿吓了好一跳，陈俊的脸色也白了些许，他伸出头，朝着霜儿身后的雅间内看过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雅间的地板上，一头乌黑的头发静静地垂落在地，两只乌黑的眼珠无奈的看着他和霜儿二人，少年一只手撑在地板之上，另一只手不住轻敲着自己的头部，显得十分痛苦。　　　　“这是谁？”陈俊悄然问道，心中暗暗地升起了一缕的阴霾。　　　　霜儿朝一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边回头朝那男子躬了躬身，柔柔道：“李公子您醒了？”　　　　那李公子揉了揉脸，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里是玄灵宫啊，公子昨夜宿醉于此，现下已是日出东方了。”　　　　李公子愣了愣，又晃了晃脑袋，老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兀自地走出雅间的门，从霜儿和陈俊之间生生挤了过去，拖着一阵淡淡的酒香，隐去在楼梯的拐角之处。　　　　霜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陈俊说：“俊哥，我们昨晚并没有...”　　　　“不要说了，”陈俊打断了霜儿，坚定道：“我一定会尽快地为你赎身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霜儿脸上红晕隐现，她微微颔首，如同小奶猫一般娇羞地回道：“我等你。”　　　　今日是第一日当值的日子，要早些去侯府报道，陈俊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霜儿的手，回身轻手轻脚地出了玄灵宫，走到楼下，老鸨竟然起身了。　　　　“这旧都想吃天鹅肉的人可真不少，有些为了见上嫣儿姑娘一眼，想尽了手段悄么声地偷溜进来，”老鸨轻蔑地看着陈俊，“只可惜嫣儿姑娘已经不在这玄灵宫了。”　　　　“我，我不是来找嫣儿姑娘的。”陈俊不想和老鸨多做纠缠。　　　　“话谁不会说？滚吧！”　　　　晚秋的日头格外地懒，久久地赖在地平线上不肯起身，街道上铺满了金灿灿的明光，陈俊迈着轻健的步伐，拳头被紧紧地攥成了一团：“我一定会攒够钱，赎霜儿出来的！”陈俊心中暗暗发愿道，看着天边的朝阳，心中充满了希冀，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走出没几步，却看到了前面那个不紧不慢，走路歪歪斜斜的背影。　　　　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在霜儿房间见到的少年，“想必又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吧。”陈俊心中暗道，快步超越了那个少年。　　　　玄灵宫和侯府其实并不远，只是没有直通的大道，稍为路熟的本地人，便会循着市坊之间的小道就近穿行，若是大队人马或是外地慕名而来不熟路段的嫖客，便只能绕一个大圈的远道，陈俊从两间房屋的间隙中挤出，终于看到了那枚字大如牛的，书刻“忠勇侯府”的牌匾。　　　　虽是清晨，侯府门前却已然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许多百姓在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朝里观望，陈俊曾听父亲提起，督师李炎体恤民生，深得南门庭道的百姓们爱戴，旧都的百姓们若是有着冤曲，或是存在争议，都会来到侯府申冤求助，陈俊从百姓从中挤了过去，侯府的守卫扫了一眼陈俊，见他穿着南门卫的制服，直接放他过了。　　　　想是父亲平日里为人随和积下的的人缘，那报录管事的看罢了陈俊的出身，没有出手要上丝毫的好处，直接给了他一枚印着他名字的铁牌，依旧是袭着父亲原来的职，让他如同父亲当初一般，侍奉在督师李炎的身边，陈俊满口道谢，转身离去，突然眼前却冒出了一个黑影，将他撞了个满怀，铁牌也登时拖手而出，　　　　“小子，没眼睛啊，会不会看路！”那黑影叱骂道，一脚将地上的铁牌踢得老远，陈俊满腹委屈，辩解道：“明明是你撞的我。”　　　　黑影皱了皱眉，眼睛一冷，就要发话，这时，一个中年南门卫闪身到了陈俊面前，将他和黑影生生地隔了开，那南门卫冲那黑影点头哈腰，口里不住道：“上差，这小厮乃新入门的，不懂规矩，还望上差不要计较，不要计较。”言罢回头瞪了陈俊一眼：“还不快走。”　　　　陈俊悻悻地去把铁牌捡起，方才的南门卫也走了过来，问陈俊：“你就是陈平的儿子？”　　　　陈俊点头承认，那中年南门卫笑了笑道：“果然和老陈有些像，我叫徐霍，南门卫百户，你父亲归于我属下，你也不例外。”　　　　陈俊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句百户大人，眼角又瞥到了那个方才叱骂他的黑影。　　　　“那是京师来的锦衣卫，皇上身边的人，你不要去惹他们，否则你明日便会稀里糊涂地死掉，”徐霍叮嘱道，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的不满：“这些日子里这南门卫中的锦衣卫是越来越多了，罢了，你先随我回营房吧。”　　　　督师近卫的营房并不远，经了侯府内几进院落后，徐霍朝着箭楼之下的一排房舍一指：“就是这了。”房舍之外，悠闲地坐着几个与他们同样穿着的南门卫，一个嘴里含着酒囊，正懒懒的靠在墙根，两个下棋下得酣战正烈，其余数人，都在观望着棋局。　　　　见得徐霍归来，众人皆起身问候，又同时注意到了徐霍身后的陈俊，那靠在墙根下的人一把吐掉了口中的酒囊，喜道：“哟呵，老陈的儿子？”　　　　“是真的像！”一个下棋的人回身打量了一番陈俊，其他人也纷纷地赞同，那人从墙角蹦出，来到陈俊面前问候道：“你家老陈回到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金刀无敌彭霸霸的威名啊！”陈俊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那人登时大感懊恼，好说陈平不重情义，连酒友之名也不愿为儿子引见，引得众人是一阵揶揄，众人笑罢那彭霸霸，回过身来也一一地前来问候陈俊，诉着和其父的各种回忆，一阵寒暄，话题终了，众人正要回去继续刚才正在做的事情之时，忽听得彭霸霸嘘声大作，手舞足蹈地示意大家注意，那散着精光的双眼，仿佛看到的事物比刚才看到陈俊还要令他兴致盎然。　　　　众人狐疑地看着他，彭霸霸最后的手指了指身后，见得一名身穿鲜红袍衫，剑眉高挂的中年人伫立在正院之中，他背着手，腰间系着一把绣满了祥云雕镂的长刀，森森的威严之气自上而下飘然散出，虽说听得父亲多次提起督师李炎，但是此番还是陈俊第一次见到本尊，葵倾向日之意登时流遍全身。　　　　但是彭霸霸和徐霍等人的注意力并不在那肃气然然的督师李炎身上，他们指点着的，是那站在李炎面前的那个人，陈俊移转目光，心中霎时一凛。　　　　那人他见过。　　　　“那是督师的二公子！”彭霸霸惊到，即使他压低了声响，却难以掩饰他的激动之情。　　　　徐霍皱眉道：“二公子，就是那个败家子？”　　　　一人插嘴道：“我听说，督师已经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偏得这小鬼生得俊，讨得老太太和夫人喜欢，才没被督师赶出侯府去，这罢，你们看他这样子，定是又尽兴春宵，宿醉而归了。”　　　　陈俊听得甲士们讨论得兴起，又念着这李公子从霜儿房间冒现，一颗好奇的心也是难耐，当下便问道：“督师为什么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呢？”　　　　彭霸霸回过头来轻轻地拍了陈俊一下，轻叱道：“小点声，当心让督师听到！”随后他咽了口唾沫道：“要怪便怪这公子哥是位西蜀阿斗，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母猪捧不上树，想那督师李家一门世代忠如犬，猛如虎，没有一个是窝囊废，没想到在督师这，却生了这么一个废物，舞刀弄枪没兴趣，兵法谋略懒得学，成日便知道上街玩乐，昔日涑王在的时候，便成日里带着涑王在这南门庭道大闹天宫，后来涑王南下，他便欢喜起女色来了，成日泡在玄灵宫之中，听歌赏妓，快活得紧。”　　　　“可不是嘛，”徐霍喃喃道：“督师恐他胡搅乱来，败了侯府和南门卫的名声，便要将他逐出家门，亏得是老太太的斥责和他那忠仆厉大年跪地苦苦求饶，才留的他在这侯府中有着一砖半瓦的栖身之所。”　　　　彭霸霸续道：“可他还是死性不改，一点也不似李家之人一般，后来督师对他彻底失望，不再让他学武习文，话也没再和他说过几句，就当这个儿子是不存在了。”　　　　徐霍冷哼一声：“不得不说，督师的这个二子在这侯府内的存在感甚是低得可怜，我侍奉督师这么多年，也没见得他几次。”　　　　身边一人不屑插道：“怕是都在外吃喝嫖赌吧。”　　　　众人纷纷点头，又将目光放回到了李炎和他儿子之上，陈俊见那李公子掣襟露肘，一身华服被他穿得邋遢至极，腰间的腰带只随意地打了个结，上边露出了半个光滑白皙的胸膛，他两手松松垮垮地插在口袋之中，眼神虽迷离，却和李炎直勾勾地对视着。　　　　督师李炎也在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正当大伙以为李炎必会大发雷霆，都拭目以待一场好戏的时候，李炎却只是出手将他面前的李公子拨开，径直地朝正厅而去了，李公子站在原地，神色似笑非笑，随后凭空地摆了摆手，迈开了紊乱的步履，摇摇晃晃地朝着西厢方向去了。　　　　“我就说，督师如今都懒得理他，在督师眼中，这个儿子早就没了。”彭霸霸最后来了一句定论，然后再次越回了墙角边上拾起了酒囊，又眯起了眼，懒懒的吮吸起酒囊中的美酿起来。　　　　陈俊正式上见到李炎，已经是十日之后了，那日他方从玄灵宫回到侯府之中，还未在床上休息得片刻，便被百户徐霍冲进来火急火燎地拖到了正院之中。在正院之中站定后，陈俊心中不禁一凛，他看到不大的正院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足有数十人之众，皆穿着鲜红的制服，腰间的刀明晃晃地别着，在火把的光亮之下映出了道道的耀光，徐俊有些紧张，他心知必有大事，一颗心在这刀光火影间被慢慢地牵了起来，这时彭霸霸将一件物事递到了陈俊的跟前，陈俊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佩刀，他眼中怀揣着感激看了彭霸霸一眼，紧紧地把刀系好。　　　　李炎负手立于院中，仍是那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容，他目光在所有的甲士之间来回地扫动，眉间紧紧地锁成一团，他身边站着的，是百户徐霍，陈俊听得徐霍如同洪钟般的声音从队列的前方传来：“圣上召督师入京，官至太子太傅，督师现下挑选随从一同入京，两年之后轮换，随从皆赏银五十，不做强求，自愿随督师进京者，往前一步。”　　　　一些甲士迈开了脚步，也有一些伫立不动，陈俊听到了赏银五十，心动不已，想到即刻便可为霜儿赎身，实在是求之不得，但一想到此番离去，便得两年见不到霜儿，心中又是暗自默然，往前迈开的脚又收回了半分，这时听得李炎扭头问徐霍道：“李安过回来了没有？”　　　　“回督师，小将军未归。”徐霍毕恭毕敬地答语。听到了李家二少爷的名字，陈俊便响起了那日清晨李公子从霜儿房间出来的场面，纵使这李公子并未对霜儿做出什么非分之举，但是倘若他日来个赵公子，张公子呢？霜儿多一日不用这般受苦，他便多一日的心安，想到这，陈俊刚收回的腿便重重地迈出，站到了那些自愿进京的甲士身侧。　　　　陈俊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竟然还有着众多的甲士没有迈开步伐，彭霸霸也在其内，一脸的艳羡全满于颊，彭霸霸掩住了嘴，低声道：“我巨想去！可惜我家老母已经八十有余，眼看便没有多大时日，我得留在她身边为她送终。”陈俊点头表示理解。　　　　也不是自愿去便一定能去的，最后还得由督师李炎下最后的定夺，李炎来到那些自愿者的面前，锤了锤这个的胸，捏了捏这个的身板，再将合他心意的人拉到身后，看得陈俊是心悬不下，紧张得呼吸都略有一些困难，终于，李炎来到了陈俊的面前。　　　　“你是陈平的后人。”李炎捋了捋他的长须道。　　　　“是的，督师。”陈俊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大健壮些。　　　　“你的父亲同你这般大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那时我还只是个玩泥巴的孩子，你父亲也如同你一般站在这，昂首面对着我的父亲。”李炎露出了微笑，“你太年轻了，还是先留下来吧。”　　　　陈俊急道：“督师，我可以的！”　　　　李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陈俊害怕失去了这次机会，霜儿便得再受多个一年半载的苦，心下不由大急，续道：“我在家习过武，我能吃苦，我...”　　　　李炎笑道：“京师的气候可不比南门庭道般舒适，那里的人也不似这儿的淳朴，就连吃的，也远远比不上这旧都，你真的可以么？”陈俊连连点头道：“我可以，我可以的！”话还没说完，李炎便一把抓起了他，将他拉到了身后那些被选中的人之间。　　　　终于挑罢了十数人，李炎看了一眼这些自愿者，出舌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侧身对徐霍道：“走吧。”　　　　徐霍惊道：“现在就走？”　　　　李炎回道：“圣旨要咱即刻出发，十日内便要到达京师面圣，刻不容缓，现在出发。”　　　　“那，小将军...”徐霍提醒李炎，李炎摆了摆手：“他不回来便罢了，他的事情，便由众指挥使留下与他说吧。”　　　　徐霍颔首应承，转身命令大家回去收拾行囊后在马厩之前聚合。　　　　李炎并不如同彭霸霸等人说的一般威严肃穆，一路上他都在亲和地和随从们聊着话，甚至在休息之时，还让指点了新入伙的陈俊的武艺，纠正了他错误的握刀手势，使得陈俊对这督师的仰慕之意，又平添了几分。　　　　“百户大人，先前督师点人进京，为何有着这么多人选择留在南门庭道啊。”陈俊扬着马鞭一下一下抽着坐下军马，转身问着徐霍这个忽然生出的疑惑来，徐霍催马赶上陈俊，朝着前方领头的李炎怒了努嘴，低声道：“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其实南门卫中近些年来盛传着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南门卫战功赫赫，为风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就是这连年来赫赫的战功，越发越让圣上忌惮了”　　　　与陈俊同居的另一个尉官庞以致听到徐晃提起的话题，话也插了进来：“圣上老了，魄力已经不如从前了，加之年前又染上了风寒，搞不好便会腾云而去，几个皇子尚且年幼，圣上担心镇不住这南门卫，便想方设法地想削弱南门卫的实力，可是南门卫在旧都之畔已有数十年，却哪是那么容易说削弱便削弱的。”　　　　“所以便只能从督师身上做文章了，”徐霍同意庞以致的所言，补充道：“此番督师进京，看似是加封太子太傅，风光无限，可能圣上是想借此将督师软禁起来，好以此牵制住南门十二卫的五万余众吧。”　　　　陈俊听得心中狂震，却没想到进京的背后，会有如此大的内幕，徐霍拍了拍陈俊的肩膀接着说：“你刚来侯府的时候看到的锦衣卫，其实在南门庭道中还有很多，年初的时候他们便陆续地在旧都之中出现，混迹在各个角落，暗中监视着督师和南门十二卫。”　　　　庞以致无奈道：“监视的人不止那些黑衣判官，旧都六部之中，凡是今年新到任的，无论是无辜被贬，还是平步青云，都和京师有着密切的关系。”　　　　陈俊听得愣神，嘴巴大张着，又听徐霍叹了一口气：“可我们南门卫哪有人怀有不忠之心啊，京师的那些人，仅凭他们的无端猜测，便给南门卫扣上了一顶危害风国皇统的帽子，督师近些年来，想来过得也甚是苦恼，想我们南门卫，在三年前还抛头颅洒热血，为圣上镇压了沐国的叛乱，想沐国光那可恨的战象，便让我两万同袍魂归阎罗，如此忠勇之辈，难道会犯上作乱么？”　　　　话说得沉重，徐霍和庞以致陷入了沉默，陈俊不忍去添他二人的伤感，当下收声，只轻轻地挥动着马鞭催马前行。　　　　三声炸雷凭空响起，粉碎了三人的惆怅之意，坐下的军马惊得步履乱了套，险把陈俊抖下马来，徐霍扶正了头盔，惊问道：“怎么了！”　　　　但见庞以致脸色发白，眉目间满是惊悚之意，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向了前方。　　　　旌旗飞舞，金甲闪耀，鼓声雷雷，蓝袍森森。　　　　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了无数身穿金甲和蓝衣的士兵，他们横在官道的中间，阻住了李炎一行人的去路，他们离得是如此之近，近到陈俊能明显地看到他们大刀尖端冒出来的点点寒光，近到他们盔甲反射的阳光刺痛了陈俊的眼，“是羽林卫和龙武卫。”徐霍低声道，“是皇上和太师的人！”　　　　金甲士兵中一人缓缓纵马而出，那人身披玄色蟒袍，一脸的自负之态，而蓝衣士兵中也有一骑者步出。　　　　“太子殿下。”李炎朗声问候。　　　　“南门卫都指挥使，忠勇候，旧都督师李炎，涉嫌谋反，陛下密旨，诛杀叛贼！”太子高声道，“怎么会！”徐霍吓得嘴唇铁青，作为一个久伴督师身侧的老兵，他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下便恢复了理智，刷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带着一众南门卫拍马而上，护在了李炎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