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横行

黑影的数量多得数不清，可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场诸人竟然听不到他们奔袭所发出的动静，好似那些黑影并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虚无的鬼魅。　　　　“妈的，这什么玩意儿！”李安过看得呆了，好在事先的警觉让他不至于丧失思考能力，他当即对着前边的军卒下令道：“盾墙，火铳准备！”　　　　走在最前头的金吾卫哗啦啦地将盾牌扎在地上，他们身后的锦衣卫也纷纷将火铳搭在了盾牌之上。狂风过后，持着火把的兵卒们重新将手里的火把点燃，视野顿时又明晰了不少，忽然赵雅英叫了一声：“那是一群人！”　　　　“看上去是些灾民。”赵宣眯着眼道。　　　　奔袭而来的黑影逐渐在光亮中露了面，是一群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的人，李安过一瞅是些灾民，立马说道：“夜黑风高他们过来准没好事，肯定是饿久了来抢粮食的！”　　　　“喂，你们来干什么的！”沈纶高声问道。　　　　没有回答。　　　　“大人，要不要射击！”前面的尹小凡回头请示。　　　　李安过犹豫了，他们可是官兵，如若是灾民，那不管他们来意如何，都不能直接就杀了，这可是犯了王法的事儿，他回头转身看了眼赵雅英，后者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李安过又看向赵宣，赵宣说道：“你看我也没用，我就算是亲王，也没有滥杀无辜的权利。”　　　　李安过咬了咬嘴唇，他纵马上前从背后抽出了火铳，对着天上就是一枪，他尝试着这般警告那些来人。　　　　“止步，否则我们会做出攻击！”李安过的声音在峡谷里不住回响，可那些灾民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反而加快了突袭的速度，李安过暗骂了一声，随后对军卒们说：“不要开火，拿尾巴当棍子打他们，赶他们走！”　　　　“咣当！”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已经有一名灾民冲到了盾墙之前，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盾牌之上，这一下撞击好生力大，饶是一名魁梧的持盾金吾卫，登时被撞得后退数步，盾墙因此出现了一个缺口，转眼之间，又是数名灾民撞到了盾墙之上，当下又是数声巨响。　　　　那些撞上盾墙的灾民登时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些人不要命了么？”李安过惊道。　　　　“他们用脑袋撞的盾墙！”尹小凡失声叫道。　　　　“该不会直接就死了吧，这可和我们没有关系！”沈纶更是生怕背上杀害平民的罪名，可还未等尹小凡回话，忽然一名倒在地上的灾民的指头动了动，而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啊！”前边的士兵一阵惊恐的叫声，李安过望了一眼，顿时也是吓得汗毛直树。　　　　那名撞上盾墙之后倒地身亡的灾民，竟然站了起来，他的半个脑袋都因撞击而粉碎，满头的脑浆血沫，可那灾民却是若无其事，冲着持盾的士兵忽然就大张着嘴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是个人在没有了半个脑袋，早就该死了，可是...　　　　“鬼啊！”不知哪个心理脆弱的士兵被这一幕吓得崩溃，抛下了盾牌一声大呼就往后跑去，恐惧瞬间在士兵的中间蔓延开来。　　　　“咣当！咣当！咣当！”越来越多的怪异灾民冲击着盾阵，而原先那些倒下的灾民此刻又纷纷地起身，甩着满脸的可怖的鲜血，大张着嘴去扒面前的盾牌。　　　　目睹这般怪相，就算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不被震惊，李安过意识到了，这些哪里是什么灾民，灾民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冲击盾牌，灾民怎么可能没了半个脑袋还能起身活动，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拔刀！”李安过也管不管得是不是残害平民了，可是为时已晚，盾阵在这时轰然崩塌了，前方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往后奔袭，直朝着李安过这头就奔来，怪人们揪着前方的士兵就打，他们的拳力惊人，每一下击打都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声响，让人心惊胆战。　　　　“万鬼横行，万鬼横行...”赵雅英显然是吓坏了，不住念叨着那首诗，“这是真的啊！”　　　　“沈纶，赶紧保护猪头英和静王殿下往后撤！”　　　　“哎！”沈纶应了一声，揪着惊慌失措的赵雅英和赵宣就往后边挤去，“锦衣卫，刀阵！”李安过深知后头押运赈灾粮的荆门卫和汉江卫就是些脓包，如果溃逃的金吾卫逃到他们的身前，他们定会受到感染，届时就是无力回天的大崩溃，那赈灾粮和整个队伍都完了，好在中间还夹杂着三百锦衣卫，李安过这时能做的就是让锦衣卫将那些怪异灾民的攻势抵挡下来。　　　　“八列，给回来的金吾卫让条道！”李安过跳下马来，自己也拔出了自己身后的曳云刀，他站在一片刀光之前，揣着一颗紧张而又惶恐的心，等待那些怪人的冲击。　　　　“干他娘的！”李安过盯着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人，拎着刀冲了上去，却不料那怪人来势凶猛，竟然不做任何躲避，如同冲击盾墙一般，他朝着李安过径直地就撞了过来，李安过的刀还未劈出，只觉得胸口一痛，随即脚下一轻，当下直勾勾地就飞了出去。　　　　等他爬起身来之时，锦衣卫和怪人们早已打得乱成了一锅粥。　　　　寒光四起，痛呼之声络绎不绝，就在这时，一名怪人从人堆里扎了出来，他的一只胳膊已然不见了踪影，可却全然不觉，发了狂似的朝着李安过奔来，李安过也朝着怪人迎了上去，再快要接触之时，他忽然侧身让过，而后拦腰一刀劈了过去，怪人一声不吭，当即成了两段，怪人的两条腿朝前凭空地走了几步，终于倒下不动了。　　　　李安过反应过来，这些怪人感觉不到疼痛，没有半分活人生气，只有将他们彻底击垮，才能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砍腰！”李安过加入了战团，可这时越来越多的怪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们大多被刀砍得残缺不堪，有的没了脑袋，有的没有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正趴在地上用手匍匐前行，似乎他们并不想和锦衣卫们多做纠缠，他们另有目的。　　　　怪人的数量成千上万，即使怪人意欲不在与锦衣卫缠斗，可锦衣卫们也拦不住这么多的人，数百锦衣卫很快就被淹没在怪人的洪流之中。　　　　李安过直砍得虎口发麻，他望着不住往后头突袭的怪人，登时想要去探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当下随着那些怪人一通奔去，奔了数百米，终于发现了怪人的目标，是那些赈灾粮。　　　　这些怪异的灾民确实是为了粮食而来，可他们并不是为了吃粮食，而是在...　　　　他们在破坏装载赈灾粮的车辆！　　　　三五个怪人抡着他们那干枯的手臂机械地砸向那些车辆的木轱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哗啦啦的碎裂之声，一辆又一辆的车辆散架倒地，上头无数的粮草纷纷散落一地，李安过大喝一声，上去就对着那些破坏车辆的怪人一通乱砍，也不知道砍了多少怪人，忽然李安过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到似乎有很多人在看着他。　　　　李安过扭过头去，突然发现新的一批突破锦衣卫防线的怪人站在运粮车辆之前，他们都在睁着无神而又浑浊的眼神看着李安过，这些怪人似乎明白只有制服碍事的李安过才能继续破坏运粮车辆，随着其中一名怪人甩了甩头，那些怪人们冲着李安过就压了过来。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李安过并不能同时应对这么多的怪人，他砍翻了两个之后发觉必然不敌，当下决定回身就跑，可他跑得没几步，忽然一名怪人一个头槌扎了上来，当下撞得李安过一个踉跄，就在这么一丝停顿的时间，李安过只觉得脚踝一紧，已然有一名怪人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脚。　　　　此刻已是脱身无门，李安过只好挥刀去劈围上来的那五个怪人，可才劈倒了两个，自己的左手一紧，又是一个怪人拖住了他持刀的手，如今的他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妈的，这都行！”李安过如今只有嘴巴受自己的控制了，“尹小凡，快点来救我！”　　　　可那头激战正酣，又怎么可能有人听见李安过的叫唤。　　　　“妈的，有没有人啊！”自然又是没有回应，李安过扭动了一下身躯，只觉得说不出的压抑，在那几个缠着他的怪人之后，其余的怪人又再次肆无忌惮地破坏起运梁车来。　　　　“刷！”一道白光，李安过顿时觉得自己的左手一松，那名怀抱自己的怪人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李安过看到了面前的那个穿着紫衣的少女，正颤颤巍巍地双手握着刀，嘴里不住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地惊恐。　　　　“妈的！猪头，你回来干什么？”李安过破口大骂，“这里很危险。”　　　　“我...我杀了人...”赵雅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李安过趁机将脚下那位抱着自己的怪人也砍成两半，又砍倒了最后一名限制自己的怪人，他对赵雅英道：“这些压根不是人，你是疯了么，赶紧回去！”　　　　“不...我不能害怕！我...我要保护这些粮草！”赵雅英颤声道，李安过看得出来，她如今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站在这里，不过要是没有她，自己还不知道何时能脱身呢。　　　　“沈纶呢！他怎么没在你的身边！”　　　　一旁忽然正好传来了沈纶的回答：“我，我在呢！我只是现在没空！”　　　　李安过循声望过去，只见沈纶握着他的簪花大刀，正和三个怪人缠斗着呢。　　　　“后边的那些地方军废柴呢！”　　　　沈纶推开面前的一个怪人：“几乎都朝着谷外逃跑了，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你快回去，”李安过拉着赵雅英的衣服，“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赵雅英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我可以的，我给你看看我这段时间苦练的成果！”　　　　恰好一名怪人从前方扑来，赵雅英将刀还入鞘中，紧接着身体前屈，而后朝着那个怪人狠狠地拔刀一甩。　　　　一阵劲风拂过了李安过的脸，他不禁感叹道：“好劲道。”　　　　可...　　　　赵雅英劈空了！　　　　“啊！”赵雅英一声惨呼，被那迎面而来的怪人扑倒在地，李安过大惊失色，赶忙冲过去一脚踹开怪人而后手起刀落，他拉起赵雅英恳求道：“我的祖宗，您就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回去吧！”　　　　赵雅英撇了撇嘴，可她的面色瞬间一变，“危险！”她推开了李安过，而后举刀自上而下劈了下来，李安过被推到一旁，等他回头一看之时，只见方才自己站着的位置上，倒着两段怪人的身体。　　　　“漂亮！”李安过夸赞道，赵雅英朝李安过扬了扬眉，随后朝着最近正在破坏车辆的怪人冲了过去...　　　　“别做傻事！”李安过出手去拉赵雅英，却拉了个空。　　　　赵雅英毕竟力气小，又心怀忌惮，砍起怪人毫无狠劲，可饶是这样，她的行为也引起了那些正在破坏运梁车的怪人的注意，刹那间空气又凝固了，李安过清楚地看到，周遭的那些怪人又射出方才看自己一般的眼神看着赵雅英。　　　　“不要啊！”李安过和沈纶同时喊了起来，二人立马超着赵雅英奔了过去，可是为时已晚，那些怪人们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赵雅英，小殿下还未来得及叫上一声，就被闷在了下头。　　　　李安过也扑了上去，出手就去扒拉开叠成小山似的怪人，可那些怪人躯体僵硬，一双干枯的手如同铁钩一般牢牢地叩着下方的怪人，李安过拉扯了几下，上头的怪人却纹丝不动。　　　　沈纶拎着长刀就要去扎那些怪人，可终究下不去手，他不知道赵雅英的具体位置，生怕伤了公主。　　　　“小殿下！殿下！”一阵凉意自李安过的心底袭来，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的痛楚。　　　　“快来人啊！救人呐。”李安过朝着四周吼道，周遭的士兵们要么和怪人们搏命颤抖，要么被吓得哆嗦地躲在角落之中，没有一个人回应李安过，李安过咬紧着牙关，把曳云刀当做锯齿就开始去拉锯那些怪人的手臂，可效果却不显著，即使沈纶也加了进来。　　　　“小殿下，你没事吧！”　　　　被压这么久，就算是佛祖也给压死了！　　　　李安过盛怒不已，当下不顾一切的举起刀就一通乱砍，腥臭的污血四溅，糊在了李安过的脸上，他砍了数十刀，双眼也被浓稠的污血覆盖得不能见物，他抬袖子抹了抹脸，忽然感到鼻尖一凉。　　　　“下雨了？”沈纶也感受到了那忽如其来冰凉的湿润感，他抬头而望，天上不知何时淅沥沥地洒下了水珠，而且越来越多。　　　　李安过站在怪人肢体堆上，忽然感到身下的怪人们不住抽搐起来，现出了垂死般的模样，怪人们坚硬的躯体软了下来，在几番扭动之后，逐渐地没了动静。　　　　这些不是雨！李安过闻到了天上落下的水滴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怪人们的肢体松弛下来以后，再去拖拽他们便方便多了，李安过挖开了两具怪人，却突然不敢继续挖下去了，他怕最后会看到赵雅英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小殿下，猪头英！你回我一句啊！”李安过咬了咬牙，还是继续扯开那一个个重叠的怪人，沈纶也不住念叨着：“上天保佑，保佑小殿下平安无事，不然我的这颗脑袋就真的得搬家了！”　　　　也不知扒拉了多久，李安过终于看到了怪人的肢体间，有一抹紫色的衣角...　　　　赵雅英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就像睡着了一样，李安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的心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不断重复着。　　　　“她死了！”　　　　“她死了！”　　　　沈纶的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也软软地坐了下来。　　　　李安过绝望地捂住了脸，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　　　　“李安过。”　　　　李安过忽然听到了一个柔弱的声音在呼唤他，他心里一亮，赶忙坐了起来，赵雅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你没死？”李安过快速地爬到了赵雅英的身边。　　　　赵雅英摇了摇头，眼珠子朝着身侧偏了一偏，李安过顺着看了过去，只看见赵雅英身边有一块大石头，几个怪人正趴在石头之上。　　　　“感情那些家伙没压你身上啊！”沈纶总算松了口气，李安过一把拎起了赵雅英：“既然没事，你装什么死！刚刚呼唤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因为...咯咯咯咯咯...”赵雅英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却说不上话来，同时她俏皮地笑了出来。　　　　“这么害怕我死了么？”赵雅英眨了眨眼。　　　　“你耍我！”李安过不住来回晃动着赵雅英。　　　　“呵呵呵呵呵...”赵雅英满脸是甜甜的笑意，活像一朵盛开的蔷薇。　　　　“大人...”方才与怪人们激战的锦衣卫聚拢到了李安过和沈纶面前列了队，锦衣卫们个个都挂了彩，鼻青脸肿的甚是狼狈，沈纶望着满地的怪人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小凡挠着头：“不知道啊，这些奇怪的灾民好是强悍，可自从刚才那阵雨过后就忽然丧失了战斗力，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雨？”李安过皱了皱眉，赵雅英的平安让他都忘了这码事，如今被尹小凡提起，他不禁感觉到困惑异常。　　　　“难道他们是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亦或是...鬼...”一名锦衣卫说道，尹小凡击打了那名锦衣卫一下：“别乱说！”　　　　“大人，快看上边，有人！”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在峡谷的峭壁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似乎有一个人正低头望着下边的众人，由于相隔甚远，光线又不明晰，所以李安过也看不清楚峭壁上的那人的样貌。　　　　“望远境！快！”沈纶招呼锦衣卫去一探究竟，尹小凡从腰间掏出了望远镜，看了几眼，他皱着眉摇了摇头：“看不清楚，光线太暗了...等等！”　　　　“怎么了？”李安过问道。　　　　“那人似乎只有一只手！咦...他不见了！”　　　　李安过再次抬头，果然上头只剩下了一块空落落的岩石，方才的人影已然消失无踪。　　　　怪异的灾民，怪异的雨，被破坏的运梁车，李安过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他明白了，什么鬼神，什么僵尸，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