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型的宴会不由我们尚膳监管，但是试验菜品这些活儿，奴婢们万幸得到陛下的信任，上月陛下家宴的饭菜，是由冯八四验的。”听赵离问起了那日家宴的事，尚膳监当值太监陈大政稍作回想便作出了答复。 “那冯八四试了菜，他有没有反常的地方，我指的是，像大伙一般，那个...”赵离继续问道。 “跑肚儿？没有，巧的是当日尚膳监正是奴婢的好友李运与冯八四一同当值，出了事之后奴婢也去问过李运，他说了，那日夜里冯八四连屁都没放一个！” 赵离咬了咬嘴唇问道：“冯八四在哪儿？” 陈大政一击掌：“不瞒殿下说，冯八四，他消失了！” “消失了？”赵离顿觉奇怪，因为陈大政用的是消失这两个字。 陈大政忽然打了个哆嗦，那日的回忆让他毛骨悚然，他对赵离说：“准确的说，是凭空地蒸发了。” “可以和小王说说么？” 陈大政看了看周围醉心于工作的其余太监，赵离加了一句：“我会替公公保密的。” 陈大政咽了口唾沫：“不瞒王爷，陛下和大臣们在家宴当晚中毒腹痛之后，因为事关紧要，司礼监封锁了消息，我们也是第二天才知道太极殿里出了大事！” “这么说，冯八四当天试毒结束以后便回了尚膳监当差，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对，对的！”陈大政连连点头，“起先我们还觉得，是冯八四畏罪潜逃了，可是后来一想又不对，司礼监的祖宗们来咱们尚膳监知会我们的时候，已是过了晌午了，可陈大政是在清晨就不见了的！” 赵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咱们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了，能否说说陈大政消失的经过？”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怪事，如今奴婢一回想，都觉得甚是毛骨悚然！太极殿中毒事件过后的第二天清晨，那天冯八四起得特别的早，想是急着出恭，可出了寝房不久，大约是一寸香的时间，大伙们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他的尖叫，当时大伙们都醒了，只是赖在铺子里不愿起来，听得冯八四的这声叫唤，都爬了起来，可是出了门，却发现整个尚膳监都没有冯八四的影子。” “还有这种事？”赵离也觉得奇哉怪也。 “对呐！而且当时尚膳监并没有开门，在值班房当值的同仁们也说没有任何人出门，掌印公公下令四处去找冯八四的下落，可整个尚膳监寻了个遍都找不到，后来中午东厂的公公带了人来，我们才知道出事了。” 赵离朝门外看了过去，尚膳监大院的院墙足有三人之高，若是说不从正门出去，只有翻墙这条路子了，他思索着，那头的陈大政又继续道：“东厂的公公们这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拿冯八四去问话，可冯八四都不见了，又拿个什么呢？于是东厂的公公们又将尚膳监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找不到冯八四的一分线索。” “那公公的意思是...” 陈大政有些吞吞吐吐：“这个奴婢不敢说，尚膳监里的说法有很多，有说冯八四被鬼捉去的，有说冯八四会飞的，还有的说...”说到这里，他渐渐地没声了，显然是不敢说下去了。 赵离冷笑了一声：“哪来那么多鬼啊！” 陈大政低声道：“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奴婢觉得，冯八四定然是与太极殿中毒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定是事成了没用了，被悄悄地...”陈大政用手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一个斩首的姿势。 “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赵离陷入了沉思，他见问到这一步已然是问不出多余的信息了，便起身向陈大政告别，还未出门，赵离就发现阙樽嫣竟然在尚膳监门外等着了。 “不是说好了让姑娘呆在法相寺之中么，什么时候也进的宫？”赵离跨出了门槛。 阙樽嫣说：“殿下这么大张旗鼓来向尚膳监掌班公公打听消息，是怕别人不知道么？” “呃...有什么不妥么？” “如果消息走漏的话，殿下要去的下一处地方，就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了。” 赵离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又要感谢姑娘了？” “我去了太医院和光禄寺，太医院的王御医说，这次太极殿中毒，源于饭菜之中被撒了双眼龙磨成的粉末。而光禄寺那边上至光禄寺卿，下至庭院里打扫的，皆被关押候审，如今的光禄寺的人换了整整一批，而且吏部已经备了案。” “也就是说，就算光禄寺的人能够平安撑过在这件事，他们也回不去光禄寺了？” 阙樽嫣轻轻地颔首：“我觉得可能这次出事儿，并不是要剑指殿下您，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赵离重复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殿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么？” 赵离来回地走了几步：“除了直接司掌膳食的光禄寺里中有人能接触饭菜，负责试毒的冯八四同样能接触到，我接触不到被关押着的光禄寺众人，只能从冯八四这头下手，但据当值公公说，他失踪了。” “失踪了？” 赵离点头，他一五一十地将方才陈大政所说告诉了阙樽嫣。 “冯八四有问题，毒很有可能是他下的，与光禄寺无关。”阙樽嫣听完以后做出了判断。 “哦？为什么？”赵离想听听阙樽嫣的想法。 “您刚才说，冯八四试了毒以后，回到了尚膳监值了一晚的班，若是光禄寺有问题，那他不会平安无事。” 赵离恍然大悟，他有些兴奋：“对啊！没错！” 阙樽嫣又道：“以前我常替贵妃娘娘打理宫宴，在宫宴前尚膳监试毒有一套流程，不仅需要亲口试吃，还要用专用试毒的银针等器具辅助，双眼龙这种毒物，用银针是试探出来会呈现淡黄色，如果毒不是他下的，他和他的器具就是能证明光禄寺无辜的重要所在。” “那我们若是能找到他，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件事？” 阙樽嫣忧心地蹙起了眉：“你觉得我们还真的能找到他么？” 赵离摇了摇头：“我是不信太监所说的鬼神还是蒸发的话，冯八四定然是早已得知了消息，畏罪逃跑了。试试看吧，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你先回寺中等我吧。”赵离说完就要朝宫外走去，可走了几步，阙樽嫣却没有跟上来，赵离回头，发现阙樽嫣还站在尚膳监的门前，正朝着尚膳监的大门内久久地凝视。 “怎么不走？”赵离只好走了回去，阙樽嫣抬起手来，指着赵离身后的不远之外，那是一队腾骧卫，正在宫墙之下巡逻。 “咱们刚才在这呆了大概有一刻钟，腾骧卫已然来回了五趟。” 赵离熟悉军制，他告诉阙樽嫣：“华晨宫里有三百支禁卫，各自值守的范围是一里，所以你才能看到他们如此频繁来回。” “一里，那便是能目视的距离。” 赵离有些疑惑：“姑娘想说些什么？” “若冯八四真的提前得知了消息，可在皇城内逃跑很困难，因为不管有什么动作，一定会被巡逻的禁卫察觉。” 赵离当即迈出了脚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赵离拦下那队腾骧卫询问，恰好当天清晨当值的也是这队腾骧卫，可赵离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复，他只好无功而返，可这时，阙樽嫣已经走进了尚膳监之中。 尚膳监其实并不大，除了五间掌膳的楼宇和掌印太监们待的值事楼以外，便是宦官们的寝房了，问明了冯八四所居的寝室，阙樽嫣来到了那间房舍的面前，赵离虽然满头雾水，但是也还是跟了过来。 “那天冯八四早起，去上茅房，一寸香的时间之后便传来他的叫喊，他能走到的地方是...”阙樽嫣喃喃自语，赵离也在心中算了起来，他答道：“一寸香，撑死能走到那头第二间楼宇。” “可这中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更别说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能藏人的地方。” 赵离也道：“可他只是一个太监，我都勉强，就算他出去了，也会被外头的腾骧卫发现呢，除非他是个绝顶高手。” “如果不是神鬼作祟，冯八四也不是身怀绝技，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冯八四还在尚膳监之中。” 虽然这是排除了包括灵异在内一切可能后剩下的唯一的判断，但是赵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寝房之外一寸香内能行走到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有些地方，是所有人都可能会疏忽的。”阙樽嫣左顾右盼，已经慢慢地走了出去。 二人细细地寻找，一个个寝房，还有范围内的所有楼宇，就连尚膳监内路灯的灯座也打开来寻找过了，还是徒劳无获。 赵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摊开他的衣袍，对阙樽嫣道：“地板脏，姑娘凑合着歇一会吧。” 二人就这么坐着，默默无言，暖暖的日光照在二人身上，赵离和阙樽嫣对视了好一会儿，又各自的低下头去了。 “有没有可能是真的邪门了？”阙樽嫣撇着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邪门的话，你怕不怕？”赵离揶揄道，阙樽嫣转过头来反问道：“殿下怕不怕？” 赵离摇了摇头：“不怕，我从来就不信这种东西。” 阙樽嫣笑了：“既然殿下不怕，那就靠您了。” “什么！” “我们不是邻居么，邻居就要互相帮助啊！” “姑娘的潜台词是，让小王保护你？”赵离笑了出来。 阙樽嫣乐道：“保护我太麻烦了，殿下把鬼赶跑就好了！” “那我是不是得先画张大黑脸，装作判官的模样？” “你若是乐意我不会阻拦的。” 赵离打了个响指：“那小王就当姑娘的门神，无论是姑娘夜里就寝，还是姑娘方便，我都守护着。” 阙樽嫣刚想说赵离怎么跟李安过一般没正经，忽然她心底一震，她想到了些什么。 赵离看到阙樽嫣的表情刹那间凝固了，还道自己开心过头说话口不择言，刚想道歉，却听阙樽嫣说道：“方便...我怎么没想到...” 赵离也打了一个激灵，他瞬间也会了意。 阙樽嫣立刻起身：“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去寻找过，这个地方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去忽略它！” “茅厕的粪池！”赵离帮阙樽嫣说了出来。 尚膳监寝房的茅厕就在附近，二人还未走近，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恶臭，宦官们的茅厕不像王公贵族们的一般每日都有人打理，毕竟是千把人共用，只在实在需要清理的时候才会由内务府派人来清理，如今尚膳监的茅厕的粪池虽然臭气熏天，可显然没有达到非得清理的程度。 赵离皱了皱眉，他对阙樽嫣道：“里边脏，你就不要进去了。”说罢他来到茅厕的外头，拿起一根搭在门外的竹竿走了进去，顿时，茅厕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搅动之声。 阙樽嫣忍着恶心，总算等到的那让人窒息的声响逐渐平息，赵离从里头面色严峻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阙樽嫣问赵离，赵离沉着脸冲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喊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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