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捏着下巴,正凝视着寝房里冯八四那空空如也的储物柜,一名宦官跑了进来:“涑王爷,涑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赵离心念赵星这消息得知得好快。 “知道了。”赵离合上了冯八四的储物柜走出了寝房。 外头早已炸开了锅,即使恶臭漂浮在空气之中,也堵不上宦官们唧唧喳喳的嘴,茅厕的粪池里掏出了失踪多日冯八四的尸体,这还不算是让人后背发凉的,真正让这群宦官发憷的是,他们竟然在冯八四的头上拉撒数日,上头在蹲坑,身下就是一具尸体,没人不会感到头皮发麻。 “太子殿下到!” 喧闹这才渐渐地平息,宦官们纷纷地朝两侧让开,这时赵离身后忽然一重,他回头一望,是阙樽嫣回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样?” “找了冯八四的工作柜,没有发现那套验毒的工具,殿下呢?” 赵离摊开了手:“我这头也没有。” “奇怪,难道冯八四的验毒盒是随身携带的么?”阙樽嫣低声道,赵离说:“就算是贴身携带,总不会清晨出恭也带着吧。” “哟呵,我的赵离皇弟。”忽然二人身后传来了赵星的声音,赵星捂着鼻子走到了赵离的面前,他看了看赵离,然后踹了一脚身边的宦官:“还愣着在这干什么,找几桶水来把那人冲一遍,你是想臭死本宫么?” 赵离转过身来:“皇兄安好。” 赵星随即看到赵离身边的阙樽嫣,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他冷冷地说道:“我的皇弟可真是闲,竟然亲自干起了掏粪的活儿,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么?”赵星说罢,他身后的宦官们发出了一阵哄笑。 “此人与皇兄所办之案有莫大关联,皇兄办案,赵离不敢阻拦。”赵离朝着赵星深深一礼,赵星却不卖情:“等等,你是怎么发现这奴才死在粪坑里的?是谁允许你来掺和这件事情的?” “是我要来调查的,与涑王无关。”赵离还未来得及回答,阙樽嫣就抢先替他挡了箭。 赵星阴着脸:“你?” “我父亲同样在那日的宫宴之中中了毒,久久未愈,他对我说,此案非同小可关乎圣上,父亲让我代他留意,如果碍了殿下的路便请殿下责罚吧。”阙樽嫣的反应让赵离心底里小小的吃了一惊。 赵星咬了咬牙,头朝着赵离扬了扬:“那你怎么会和我皇弟在一起。” “我既不是皇亲也不是国戚,在华晨宫里行走多有不便,只好找涑王殿下帮忙。” “你可以找我!”赵星冷笑出来。 “您事物繁忙,我不敢叨扰。”阙樽嫣平静道,赵星想不出话来回阙樽嫣,又是瞪了二人良久,最后对阙樽嫣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父皇不会有事,你不要再掺和了,我到时候会给你和你父亲一个满意地答复的。” 阙樽嫣和赵离互相对视,而后阙樽嫣对赵星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殿下您了,嫣儿告退。”说完与赵离转身离开了尚膳监,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赵星的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可他的愤怒随即被另一种感情给覆盖了,如今他眼前的这具冯八四的尸体,让他触目惊心。 阙樽嫣和赵离走在华晨宫的宫墙之间,二人都在想着方才在尚膳监里的情景。 “你说那试毒盒会放在哪儿呢?”赵离开口了。 阙樽嫣叹息了一声:“这可能只有冯八四一人知道了。” “还有一人可能会知道,那就是杀害冯八四的凶手。”赵离补充道。 “嗯。” 赵离啧啧啧地感叹开来:“能在清晨完全封闭的尚膳监中杀人无声逃离,恐怕除了绝世高手,就是内鬼了,唉,只可惜赵星来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还没有断,”阙樽嫣抿了抿嘴,“太子的结果出来之后,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能从中知道点什么,现在我们需要转移下视野。” 赵离点了点头:“我们需要比赵星更早地知道一些线索,姑娘有什么思路么?” “有,大汉将军。” 赵离惊道:“大汉将军?” “他们是太极殿的御前守卫,尚膳监试完毒后会由他们封锁殿宇,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姑娘的脑子一向这么好用么?”赵离突然快步走到了阙樽嫣的前面,猛地回头,他直勾勾地看着阙樽嫣的面庞,眼中竟然流露着款款深情,阙樽嫣吓了一跳,禁不住朝后缩了缩身子。 “我...我是不是该给您一些表现的机会。”阙樽嫣小心翼翼地说,赵离笑了开来,温热的气体在他的口鼻中淌出,在阙樽嫣的脸上凝成了薄薄的水雾,在这一刹那她的脸一下子红了,阙樽嫣有些娇羞地说道:“殿下...” 赵离修长的手划过了阙樽嫣的脸颊,而后为阙樽嫣轻轻地理齐那被风吹乱的发丝,他的声音低缓而又有磁性:“听姑娘的,咱们下一步去找大汉将军。” “可大汉将军是天子禁卫,无论是我和你都不能刻意接近。”阙樽嫣说,赵离也反应过来:“说的是,若是李安过在就好了,大汉将军隶属锦衣卫,他能名正言顺地去接触这些御前侍卫。” 忽然阙樽嫣会心一笑:“说是这样,我们是有办法的。” 赵离愣了愣:“什么办法?” 阙樽嫣朝着赵离身后指了过去,在那头的宫道之上,有两名身穿黑衣的锦衣卫正慵懒地行走着。 “南宫大人!”阙樽嫣朝着其中一人打了招呼,南宫贺转过身来,他见识阙樽嫣也很是惊讶:“阙姑娘,在这儿竟然能遇到你。” 阙樽嫣和南宫贺曾经一起潜入浩江城营救赵雅英,关系甚是熟稔,南宫贺听了阙樽嫣的请求,他想了想后答道:“行,等我回镇抚使交了差,我就替姑娘去打听打听。” “烦劳大人,替我保密。”阙樽嫣请求道,南宫贺拍了拍胸脯扬长而去,赵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阙樽嫣和南宫贺交涉,没有插上一句话,阙樽嫣送别南宫贺之后,发现赵离又在看着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赵离说:“您今天已经很多次这么看我了。” “我在庆幸,姑娘若是我的敌人,我当是麻烦不断了。”赵离笑容可掬。 阙樽嫣不甘示弱:“那殿下可要小心,不要把我变成你的敌人。” “我不会的。”赵离说,“我又不是傻子。” 这时深红的宫墙映色铺在了二人的身上,赵离和阙樽嫣才醒转过来,他们已经出来一天了,如今已是日落西山,阙樽嫣有些无奈地对赵离说:“天黑了,看来我们第一天为邻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姑娘不期待么?” “我期待什么?我期待殿下晚上扮鬼来吓唬我么?”阙樽嫣想起了日间赵离说的话,趁机与其开起了玩笑,却未想赵离连连点头,他当下还鼓起了腮帮子翻起了白眼扮出了一副滑稽模样:“对啊,我现在不是风国的涑王,我是风国的死吃鬼!” 死吃鬼是风国传说中的善鬼,从来不为人作恶,只喜好到每家每户中偷吃东西,尤其对那些油水丰富的大户人家情有独钟,其长相富态憨厚,阙樽嫣一下被赵离给逗乐了:“您扮个什么鬼不好,非得扮那个胖鬼。” 赵离眼珠子转了回来:“因为肚子饿了,死吃鬼请姑娘一同进膳,姑娘若是不答应,我就把姑娘顺到阴曹地府去给阎王磨砚台去。” 阙樽嫣苦笑摇头:“看来我为了保命,是不得不答应了。” 赵离牵起了阙樽嫣的手走了出去:“甚好,有吃的,还不用到地府,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二人走出了宫门,赵离问阙樽嫣:“姑娘想去哪家吃。” 阙樽嫣想了想:“隆华居吧,他们的傀儡戏很精彩。” 赵离听从了阙樽嫣,二人上了车直奔东市,来到了隆华居之内,果然如同阙樽嫣所说,酒楼内人声鼎沸可谓是座无虚席,但大多数的人都不是冲着他们家的饭菜而来,而是为了一睹其在宴间所演的那精彩的傀儡戏。 大约是酒楼里的热闹氛围让时间流逝得格外地快,二人话还未说上几句,第一道菜已经上来了。 “吃。”赵离虽然捻起了筷子,却停下了手静静地等阙樽嫣先动筷,阙樽嫣夹了一小块烤羊排肉放进了嘴中,咬了几口就停住了,赵离有些愕然:“不好吃么?” 阙樽嫣含着肉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好像没有您做的好吃。” 赵离很开心:“那是自然,姑娘以后要是想吃,随时来找我便是了。” “实话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会做饭的皇子,当时,我很惊讶...” 赵离笑了:“母后走得早,我和宣儿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城,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抱歉...” “没事,不光是我,宣儿也一样厉害的,可半分都不输于我。” 看着赵离暖洋洋的笑意,听着他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阙樽嫣心底的心事不禁地浮了上来。 “赵离...”阙樽嫣忐忑地开口了。 “嗯?” “你满意你现在过的日子么?” 赵离十指互扣,他的眼里流露着柔情:“风国繁隆昌盛,国泰民安,我呢,不愁吃穿,而且,还有你在我身边,我想不出半个让我不满意的词。” “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有一天,这些都不复存在,而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变得千疮百孔,所有的东西,其实都不是你看到的模样...” 赵离正了正神色:“包括你么?” 阙樽嫣哑然,而后他点了点头。 赵离握住了阙樽嫣的手:“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对于风国,至交,还有你,我始终是这样的赵离。” 一声清脆的锣响,击散了沉郁,赵离随着军饷转了过去:“傀儡戏要开始了。” “各位贵人,各位来宾,欢迎来到隆华居,在奉上静心制作的傀儡戏之前,让我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酒保手持箩筐站在戏台中央,神采奕奕地高声道:“本店的傀儡戏之所以名扬四海,全功归于它们的精良做工,我们的傀儡均出自木艺大家黄老先生之手!” 听到了黄老先生的名头,现场一片哗然,酒保又是一击锣,续道:“黄老先生手下的傀儡,那可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可黄老先生近年来年事已高,已经打算颐养天年去了,所以今后,如此精彩的傀儡戏,怕是看一场就少一场!” 人群发出了一阵阵的叹息。 “为了答谢贵客们多年来对小店的支持,故今日,小店会送上一份大福利,便是今日傀儡戏的主角——剑仙飞鹤的傀儡一个!” 欢呼声和掌声又瞬间迭起,剑仙飞鹤的传奇故事几乎每个风国人都耳熟能详,这可是一代又一代风国少年的英雄梦,场内的所有人,听到今夜会送出一个剑仙飞鹤的傀儡,一下子就沸腾了。 “是剑仙飞鹤。”赵离看到阙樽嫣的头也微微地向前探了探。 酒保又道:“当然,咱们的剑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的,在场的诸位,需要进行一个小挑战,挑战胜利者,便能获得咱们的剑仙!” “什么挑战!”“快说啊.”“这个可以有!”观众纷纷起哄,酒保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挑战很简单,挑战者们手持鼓锤,在原地转上二十圈,而后持锤赛跑,谁先击打到终点处的铜锣,那便获得胜利!” “好啊!”“有趣!” 已经有很多人跃跃欲试要上台挑战,赵离侧过身去看了眼阙樽嫣,发现后者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摆放在台案的飞鹤傀儡,赵离出手揉了揉阙樽嫣的头:”想要么?“ “嗯,”阙樽嫣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当下迅速摇头否认道,“不,我只是喜欢这个故事而已,您别...”可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身边哪还有赵离的影子,等到阙樽嫣找到赵离的时候,他已经在大戏台之上了。 观众起哄得多,可真正并没有那么多人参与挑战,毕竟酒保说的这个挑战,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然而戏台上的挑战者们,已经开始互相叫嚣戏谑起来了,一袭白衣的赵离站在一群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挑战者中间,显得安静又乖巧。 “堂堂一个王爷,真是胡闹...”阙樽嫣有些哭笑不得,这时酒保再次宣读了规矩:“诸位挑战者们,要转满二十圈之后,才能起跑去击锣哦!” 与其说这个挑战有一定的难度,还不如说容易丢份儿,很快,就应验了。 酒保一声击锣宣布挑战开始,挑战者们便好似一个个咕噜噜地在原地转起了圈,这头观望的人也霎时哄堂大笑,有些受不了晕的,还未转满二十圈就倒在地上胡言乱语,更有甚者挣脱了帮数圈的隆华居伙计,在嘲笑之中钻回了观众堆中。 就这样又少了几个人。 白衣飘飘,赵离如同一只雪白的陀螺快速地旋转着,很快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哇,那白衣男子好生潇洒!”阙樽嫣听见了身边不远有一位少女惊叫道。 赵离很快就转完了二十圈,而坚持下来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时结束,为数不多的几位挑战者开始接过了隆华居伙计递过的鼓锤,冲着不远开外的铜锣奔去。 又是一阵东倒西歪,转了二十多圈的挑战者们用及其滑稽且失衡的步姿朝着铜锣奔去,众人笑痛了腹,其中有一个中年大叔,还未走出十步,已经摔了三次。 就连阙樽嫣,也禁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赵离倒是与众不同,他没有一开始就迈开步履奔跑,而是一步一步扎实地往铜锣走去,出乎意料的是,虽然赵离走得慢,可却慢慢地甩开了那些想着快速奔到铜锣面前击打却摔得鼻青脸肿的挑战者们,在一阵阵欢呼声中,赵离慢慢地来到铜锣之前,轻轻地击打了一下。 “当!” 赵离胜了。 赵离从酒保手中接过了剑仙飞鹤的傀儡,在阵阵欢呼声和羡慕的目光之中走下了戏台,来到了阙樽嫣面前。 “你没事吧?头晕不晕?”阙樽嫣欣愉地问赵离,赵离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我怎么会有事?我是...” 赵离的话还没说完,阙樽嫣只觉得身子一重,赵离毫无征兆地就软趴趴地扑在了她的身上。 “你不是说没事的么!”阙樽嫣急忙扶住赵离。 赵离胡乱地摆了摆手,嘴里还死撑着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晕。” “瞎逞能!” “我哪有逞能了!我这不是把傀儡赢来了么!”赵离反驳道。 阙樽嫣将赵离扶到位置上坐好,她轻轻地按揉着赵离的后脑:“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放下身份去和他们争这么一个傀儡的。” “因为你喜欢啊!”赵离扬起了头。 又是一声锣声,酒保在戏台上大声宣告:“开心的小挑战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重头戏,傀儡戏之剑仙飞鹤了!敬请观赏!” 食客们又欢呼起来,毕竟傀儡戏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我没事,看戏,看戏...”赵离半眯着眼趴在桌上,迷离地对阙樽嫣说道。 那头的戏曲响起了,风趣的台词也出来了。 可整场戏,阙樽嫣都没有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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