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樽嫣望着法相寺山门前十数穿着朝服的官员,微微蹙起了眉梢。    “阙小姐,咱们的涑王殿下他...”大理寺卿常禄上前一步,阙樽嫣朝他欠了欠身:“涑王殿下最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犹记我等上次前来,阙小姐也是这般说辞,殿下若是身体不适,理应回府请宫中的太监前来诊治,实在不应呆在此等偏僻之地。”另一名官员朗声说道。    “殿下感激各位大人的关怀,若是没有什么事,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阙樽嫣侧过身,从小波手上拿了一叠的文书,她盈盈走到了大理寺卿的面前,“这是这三日来涑王处理好的政务,有劳常大人了。”    “我要亲眼见上涑王殿下!”常禄冷哼一声。    “涑王殿下如今不宜叨扰,待到殿下痊愈之时,自会出来面见各位大人。”    常禄瞪着大眼:“不,我现在就要见,我现在怀疑,涑王根本不在寺内!”    “对,要么就是她给控制了!”    “她是肖伟康的干女儿,不可信!”    官员们七嘴八舌开始嚷了起来。    阙樽嫣叹息了一声:“常大人,常小姐数日前曾来法相寺进香,届时是见过涑王殿下的,涑王是好是坏,您大可回家询问令爱,可涑王殿下不便相见各位大人,是殿下亲口下的令,诸位大人若是这般莽撞闯进去,届时怕是会不好看。”    喧闹声这才逐渐平息,阙樽嫣朝着众人盈盈一拜,转身离去之际,发现官员们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么?”阙樽嫣困惑地问道。    常禄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说出来。    “别跟她说!”一人提醒常禄,常禄冲着那人摇了摇头,对阙樽嫣开了腔:、    “劳烦姑娘转告涑王殿下,咱们要大祸临头了。”    “大人可否对小女子明说,我一定如实转告赵离。”阙樽嫣说。    常禄支支吾吾:“呃,这个,唉,姑娘一定要告知涑王,定要安心养病,他再不出山门,下次来这儿的,就再也不是我们了。”    阙樽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唉,太子...”    “别说!”刚才那名官员再次制止了常禄,阙樽嫣淡淡地说:“我和太子的婚约已经失效,我是当不成太子妃了。”    常禄这才又说:“太子这些日子,和那肖天骄加紧了对我们的打压,已经很多人受了难,就连国舅邕安伯林尧峰,都着了道。”    “林伯还好么?”    常禄叹道:“好,只不过再也不能出家门,都怪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失手将自家的婢女的命给弄没了,太子抓到了把柄,在陛下面前一通游说,陛下怒道林伯教子无方,责令其在家思过。”    “林伯不在了,涑王又在养病,大人们的日子应该很难过。”阙樽嫣望着那一个个面露忧色的官员。    “嗯,这才短短月余,自从光禄寺事件以来,我们的挚交连连遇难,先是兵部尚书和御马监掌印被贬至旧都,后来又是都御史大人遭到弹劾,被免官回乡,直至前日,就连一向低调的锦衣掌卫慕青,也丢了纱帽。”    “慕大人也出事了?”    常禄说:“是,据说是先前派出去的锦衣卫们在万州横死,便有人弹劾慕大人玩忽职守,慕大人便主动撂挑子不干了。”    “我会如实转告涑王殿下。”阙樽嫣对官员们说。    好不容易才等到官员们下了山,阙樽嫣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走回到了明空院,赵离正在那儿拆阅信件。    “辛苦你了,不但每天帮我处理政务,每次还都得替我去拦着他们。”赵离冲着阙樽嫣微微一笑。    阙樽嫣来到赵离的身边坐了下来:“在看什么呢?”    赵离面露担忧,他冲阙樽嫣扬起了一封信件:“宣儿在西渝给我传回来的信件,事情闹得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了。”    “他们还好么?”阙樽嫣关切问道。    “暂时还好,万州、河州还有渝州,都爆发了势不可挡的大瘟疫,震惊了整个华晨宫,父皇已经下令,让英儿和宣儿回来了。”    “啊?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情况很糟糕,而且宣儿说,据李安过的调查,这场大瘟疫是人为的,就如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    “对,十年前,对了,李安过在信中提起了你。”    “我?”阙樽嫣困惑道,赵离点了点头:“你是十年前渝州瘟疫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他想知道当时治愈你的术士,使用了什么办法将你治愈,这或许能救助染病的千万百姓。”    阙樽嫣登时无言,她面露难色:“当时我年纪尚小,过了这么久,我哪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赵离说:“也是,我也觉得这事难,而且,宣儿还有了另外的发现。”    赵离又捻起了另一封信件,滑到了阙樽嫣的手上。    “在渝州城发现鬼哭卫的踪迹...”阙樽嫣喃喃读道,她抬起头来:“怎么又是鬼哭卫?”    “我还是不能相信,皇兄和鬼哭卫与我们遇上的事情有关,”赵离连连摇头,他转而问道:“申庚走了也有三日了,有没有什么消息带回来?”    阙樽嫣说:“还没有,想是应该快回来了吧。”    “如果申庚这一趟带回来确切的消息,那就说明...为什么,为什么我风国如今会变成这样?难得的太平盛世,就非要让这一切都毁于一旦么。”    “殿下不也做出了应对么,你藏身于这山林间的法相寺,放任赵星扫除那些支持你的官员,其实是在保护他们,但愿他们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阙樽嫣放下了那封书信。    赵离有些伤感:“我是真的希望我和你的预感是错误的。”    刚说到这儿,明空院外传来了呼唤阙樽嫣的声响。    “小姐,小姐。”    赵离抿了一口茶:“刚还说着申庚,这就回来了。”    二人站起身来,申庚喘着气跑了过来,阙樽嫣问:“怎么这么急啊?”    “路上...路上几个山民,见了我,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打!真是奇哉怪也,好险我跑得快,否则我就要被扔下山崖去了!”    赵离问:“你没招谁惹谁,人家打你干什么。”    阙樽嫣神情严肃:“申庚哥,你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    申庚上气不接下气,他点了点头:“是,是,查到了,小姐托我去查光禄寺,可难办了,光禄寺如今像小的这种人根本进不去。”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后来还是在华晨宫里碰到了季小姐,是她带我进去的。”    “有什么发现么?”    “光禄寺上下,全都换了人,而且,都是外地人!”    赵离啧了一声:“外地人?”    “是的,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南境一带的!”申庚回忆道。    “南境,南境...”赵离若有所思,阙樽嫣拉了拉他,表情十分古怪:“鬼哭卫常年驻守在南境,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的话就坏了!”赵离左右一击掌,他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在明空院的青竹之下来回渡起了步。    阙樽嫣领会了赵离的话中之意:“你是说...”    赵离点了点头。    “最近的宫宴,是哪一场?”    赵离想了想,顿时打了个冷颤:“下个月初三,那是父皇的寿辰!”    阙樽嫣盘子一算:“今天是二六,初三...没几天了!”    “他们想要干什么?”    “先是安排了一出宫宴中毒事件,将光禄寺的人全部调换,而后又换了整整新的一批南方来的人员,上到光禄寺卿,下到厨子,都是南方籍,赵欢殿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赵离听了阙樽嫣的话摇了摇头:“赵欢皇兄因为其母是罪妃,所以一直不得宠,朝中大臣们大多对其敬而远之,可他若要做到这些,朝内必有大人物对其相助,加之西渝那边的事,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肖家?”申庚说。    阙樽嫣拧起了眉梢:“这件事情,还得再深入调查才能得出结论,如果现在如此莽撞地去猜想,结果可能会被牵着走。”    赵离颔首同意。    阙樽嫣重新坐了下来,她提起了茶壶,缓缓地又倒了一杯茶,茶叶在热水中翻滚着,带出了阵阵的白雾。    “杨夕洛会不会知道事情的内幕?”不知为何,阙樽嫣想到了洛诚,她忽然隐隐地觉得,她的弟弟正在做的事情,比他告诉她的多得多。    “赵欢皇兄,鬼哭卫,西渝瘟疫,怪人,光禄寺,冯八四之死,镇抚司遇袭,父皇寿宴...”赵离一一列着,他绞尽脑汁,想找到最近的怪事之间的联系。    “似乎一切都得从头来捋一遍,”赵离握紧了拳头。    “那我们一个个来。”阙樽嫣说。    “好。”    阙樽嫣想了想,她出口道:“现在推测到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皇兄...”赵离咬了咬牙,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有异心!”    “为什么?”    “因为,得不到公正的待遇,他,还有鬼哭卫。”    “他最有可能会怎么做?”    赵离稍作思索后答道:“军饷是季康和赵星他们克扣的,或许他不会把矛头指向父皇,而是用上清君侧扫奸臣的名义。”    “光凭那三千鬼哭卫,不足以和京城内两万禁军对抗,赵欢殿下凭什么会铤而走险呢?”    经过阙樽嫣一引导,赵离的思绪豁然开朗:“西渝的鬼哭卫,李安过他们在西渝遇到的那刀枪不入的怪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阙樽嫣摇了摇头:“还差,其一,即使是有那些怪人,也未必是京城里禁军的对手,要想让京城里的禁军失去战斗力,有一个最为狠毒的办法!”    赵离倒吸了一口凉气:“瘟疫!”    “如果没有猜错,西渝如今的瘟疫,是为了试验。”    “试验?”    “对,试验威力。”    赵离狠狠地摇了摇自己的下嘴唇:“你刚才说的是其一,那其二呢?”    阙樽嫣沉默了。    “到底是什么?”赵离急道。    “其二是为了消除京城内能够应对危机的一切力量,那些朝中的大臣们,还有皇上。”    “光禄寺!寿宴!这是要故技重施!”赵离坐不住了,如今一切都说的通了,只有这样,他们所预想最坏的结果才会顺利实施,赵离的手急促地叩击着桌面,“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不是么,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是真的。”    “可是其中有几件事,已经如同我们说的一般进行了,殿下不得不防。”    赵离说:“你说得是,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对付瘟疫的办法,以及避免宫宴上出现惨剧,只要京城不发生瘟疫,那危机就会小上五分。”    “难以做到,凤栖山二十四门,每日进出人众万千,只要有几个患上急病的傀儡进了城,疫情便会势不可挡,而要在茫茫人海中辨析出患病之人很不现实。”阙樽嫣打破了赵离的想法。    “那我就去告知父皇,封闭京城所有的城门,直到父皇寿宴结束。”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般做,在你父皇眼中,有异心的就是你了,而且赵星一直想着要对付你,你如若这样,肯定撑不了几天的。”    赵离无言了,他拉起了阙樽嫣的手:“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阙樽嫣浅浅地叹息:“抱歉,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可是想不到。”    “治愈呢?李安过在信中说过,你是十年前渝州大瘟疫唯一被治愈的幸存者。”    阙樽嫣皱了皱眉,她答不上赵离的话,赵离看到阙樽嫣的神情,忙伸出手来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抱歉,我心急了,不该提起让你伤心的往事。”    阙樽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还好,没事。”    赵离站起身来,他抬头望天:“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阙樽嫣轻轻地应了声。    二人此刻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申庚见到气氛沉闷,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好上来给阙樽嫣和赵离又沏了一壶茶,而后又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    白色的烟雾在茶壶的缝隙中钻了出来,袅袅上升,隔着薄雾,阙樽嫣听见赵离在低声地喃喃道:“一定能有对抗瘟疫的办法的...一定有的...如若找到...不仅化解了西渝的灾难...还能...”    赵离最近已经为了这一连串的事情积郁甚久,时常夜不能寐,阙樽嫣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向他透露洛诚的事,如今眼看局势越发离奇古怪,她还是藏不住了,可如今她一把事情明说,以赵离的处事方式,即使性子他沉着稳重,可他会做出让他自己陷入危境的举动,这是阙樽嫣不想看到的。    她改变不了赵离的决定,然而她却担心赵离。    “封城...避疫...治愈...”    看到赵离兀自纠结,阙樽嫣也十分难受,而且她还有一件事情,是她没有和赵离说的,她怕说了之后会断了赵离的念想,而赵离会采取更加危险的行动。    那就是十年前的西渝根本没有人被治愈,染上瘟疫的人,根本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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