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汐妍从水里冒出了头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朦胧间,她听到了上头的叫骂之声。    杨汐妍抬起头来,在上面的高崖之上,十数个身穿蓝袍的龙武卫士兵正气急败坏地对浮在下方的河面上的她不住谩骂。    “夕洛,夕洛!”杨汐妍没有去理会那些龙武卫,她更加担心的是她的弟弟。    为了躲避追击,他们走投无路,只好跳下悬崖之下的奔流之中,杨夕洛至今仍未出水,杨汐妍担心他是不是被砸晕了。    才呼喊得数声弟弟的名字,杨汐妍就被滔滔不绝的河水灌了几口,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不会游水。    惶恐的感觉流遍全身,她开始胡乱地扑腾,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托起了她。    杨夕洛将姐姐拖到了岸边,姐弟俩逃过一劫,坐在草地上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满是庆幸的笑容。    沐国上下在经历了数年被奴役的生活之后,迎来了新总督风国涑王,从此沐国遗民们过上了自由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沐国旧地的隐患消除了之后,涑王的任务便宣告结束,即使他同样十分不舍,可最终还是离开了沐国。    新来的总督原先是风国的工部侍郎,据说和原先那位总督一样,都是风国那最大的贪官工部尚书季康的学生,在他前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批龙武卫士兵,就这样,沐国遗民又被重新拉回了噩梦之中,新总督疯狂敛财,沐国上下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堪。    目睹了梦魇的重现,杨汐妍又悲伤又愤怒,就在这时,一个神秘人找到了他们姐弟俩。    神秘人少了一根手臂,他带着兜帽,脸上捂得严严实实,声音沙哑无比,杨汐妍和杨夕洛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只知他的名字,叫做雨相。    “你们只有替你们的父皇报了仇,复兴沐国,沐国的臣民们才会有真正自由的好日子过。”    雨相是这么告诉姐弟俩的。    杨汐妍和杨夕洛何曾忘记过自己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只不过如今,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为他们的父皇,为整个沐国报仇。    “来到风国的西渝省,在那儿有一座城池叫渝州,到那儿找我,我会帮助你们报仇。”    杨夕洛兴奋异常,当即点了点头,只有杨汐妍迟疑了。    “你还在想着涑王对你的好?忘了他吧,他是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如若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手刃,而正是他父亲的贪欲,让你们整个沐国毁于一旦。”    雨相对杨汐妍说。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杨汐妍问。    雨相哼哼一笑,他撕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只见他的前胸刻着四个大字:“大沐国器”。    这是沐国皇家侍卫的标志,雨相朝着兄妹二人倒地长拜:“参见公主殿下,珣王爷殿下。”    兄妹二人相视愕然,等他们重新将目光移回去的时候,雨相已经不见踪影。    即使仍旧存疑,可如今呆在沐国也会受到惨痛的虐待,倒还不如拼一把,就这样,在一个无月之夜,姐弟二人借着夜幕逃离了沐国。    杨夕洛半躺在草地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问杨汐妍:“姐姐,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杨汐妍看着面前汹涌的河水:“咱们离开沐国已经有旬余,如今我们面前的应该是青衣河,咱们再继续往前走上些许日子,就能走近风国的西渝省地界了。”    “太好了,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杨夕洛摩拳擦掌。    “沉着些,没准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杨汐妍对弟弟道。    杨夕洛挥舞着拳头:“那也比呆在沐国好,既然来了风国,我就要好好学艺,练就一身好本事,这样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然后,我再去找那些让我们没有家的人,一一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洛儿...”杨汐妍看着弟弟的这般模样,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杨汐妍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好啊。”    二人稍作休整,因为害怕追兵赶至,便匆匆起身离去,又朝北走了足足五日,终于打听到了渝州已经近在咫尺了。    “渝州?你们去哪儿干什么?”老妇听到杨汐妍询问去渝州的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噢,咱们是去探亲的。”杨汐妍胡诌道。    老妇摆起了手:“瓜娃儿,你们还是不要往那头而去了,那头去不得啊?”    “为什么啊?”杨夕洛问。    “不晓得不晓得,可是据说,那头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啊!”    二人告别了老妇之后,又一连向数人问了路,可是接下来的路人一听到二人是去渝州,要么躲闪不及,要么缄口不言,姐弟俩虽然疑惑至极,可是还是坚持前行。    终于又走了一日,渝州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当杨汐妍和杨夕洛满心期待地朝城内望去之时,却看到了一幅让他们此生再也难以忘却的可怕场面。    渝州城内黑烟滚滚,如同一条又一条的黑龙在城池上方来回盘旋,杨汐妍闻到了一股刺鼻而又骇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就像是肉被烤焦成碳后散发出来的恶心味道一般,使她不禁干呕了数声,城门外密密麻麻地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的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支火把,他们肃穆地等候在城门之外,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姐弟俩惶恐至极,渝州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了,在那一瞬间,仿若来自地狱的厉鬼哭喊般的惨叫声和□□声钻进了杨汐妍的耳内,稀稀拉拉的士兵从城里窜了出来,他们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而且神智全无,正疯疯癫癫地在城门下手舞足蹈。    “我杀了小谢!我杀了他!啊!!!”    “死了,全都死了,死了...”    杨汐妍无法想象,这些士兵们是经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般癫狂模样,很快,城门外的一个身穿黑衣的士兵命令手下将那些不省人事的幸存者们拉到别处,而后挥了挥手,又是一队士兵持着火把冲进了城内。    “这是在屠杀...”杨夕洛的眼中充满着恐惧,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他仿佛又看到了先前沐国国都被迫,全城惨遭龙武卫屠杀的景象。    “喂,你们两个,来干什么的!”忽然一名黑衣士兵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士兵用刀威吓二人,“渝州封城了,不要再靠近城池!”    姐弟俩急忙后退了几步,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此时马蹄声骤然响起,竟然是一队蓝衣龙武卫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龙武卫来这儿干什么?”黑衣士兵照样拦下了那一队龙武卫。    “我们来找两名出逃的逃犯,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我们已经从沐国追击到此地。”龙武卫回答黑衣士兵,杨汐妍转身之际听到了龙武卫的这话,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当即拉起了杨夕洛的手:“快跑!”    “噢?孩童,是见过的,”那名黑衣士兵指向了远遁的杨汐妍和杨夕洛,龙武卫扭过头来一看,登时大为兴奋,纵马朝着姐弟俩就跑了过来。    杨汐妍和杨夕洛没命地狂奔,总算是上天怜悯,在他们的前方就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二人顾不上那么多,一头就扎进了树林之中。    在林中,骑兵们的马终归发挥不出优势,所以即使杨汐妍和杨夕洛跑得慢,龙武卫们也没能追上他们。    “姐姐,我跑不动了!”杨夕洛叉着腰,很是痛苦地对杨汐妍道。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杨汐妍拉起了杨夕洛,这时林中龙武卫的呐喊此起彼伏:    “小鬼,出来!”    “别跑了,小娃子,快些跟爷回去吧!”    杨汐妍咬了咬牙:“哼,做梦!”她旋即架起了杨夕洛,再次迈开了脚步。    又蹒跚前行走了老长一段路,这时杨汐妍也吃不消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提不上半分力气,听着身后不断逼进的追兵呐喊,她只恨自己此时没能多长出两条腿来。    “姐姐,看来我们这回真的逃不掉了。”    杨汐妍这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和空闲去回答杨夕洛的话了,虽说她对此行不抱什么希望,可她也不想就这么被抓回去。    可是现在,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或许这一切就是结束了么?    军马高大的影子在林中显现,龙武卫追兵那狰狞的笑声格外地响亮,七八个骑兵将姐弟二人团团围住,那包围圈逐渐地缩小,缩小,小到杨汐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龙武卫手中长矛那冒着寒芒的枪头。    “别挣扎了,还真能跑,一会爷不弄死你俩!”领头的龙武卫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他跳下马来,伸手就要去抓姐弟俩。    杨汐妍轻叹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只等着那龙武卫头领擒住他们。    “嗖!”    “嗖!嗖!嗖!”    急促而又清脆的声响在林中响了起来,杨汐妍微微地睁开了眼,只看到不断地有绿光在其眼前略过,那光芒迅捷无比,杨汐妍根本就看不出那是什么,可是与此同时,围住他们的龙武卫纷纷惨呼,接二连三地躺倒在地,转瞬之间,林间还站着的,就只剩下杨汐妍和杨夕洛了。    正当姐弟二人惊惑万分之际,树林里传来了沙沙沙的声响,一个少女出现在了距离二人十数步外的前方,她面色清丽,可是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怪异的黑气,少女的身边,立着一个侍女搀扶着她。    少女将手中的一个木匣子收回了袖中,似乎方才那一道道绿光,就是从匣中射出的。    “小姐,这位姑娘与你长得,还真的有几分相似。”搀扶少女的侍女开口说话,可语气却十分地虚弱,杨汐妍这时也发现,如同少女一般,那侍女的脸也隐隐地散发着黑气。    “是的。”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感谢恩人救命之恩!”杨汐妍拉着杨夕洛朝少女主仆走了过去,这时那侍女高声喝住了二人:“不要过来!”    见二人被吓得怔在当场,少女解释道:“我们身患急病,是活不成了,若是靠近你们也会染上这疫症,变得如同我们一般。”    杨汐妍想起了先前看到渝州城的那般可怖景象,便问少女:“渝州城,也是这般么?”    少女点了点头:“是,渝州城内的百姓大多染上了这急病,母亲请来了术士为我治病,竟然抑制住了病情,官府封锁了整座城,要将里面的人都活活烧死,母亲不甘让我就此死去,就把我偷偷送出了城,可惜病症还是复发了,术士的药方,只不过让病症发作晚些而已。”    “难怪你们也躲在这林子之内。”杨夕洛说。    “你们呢,你们为什么会被肖伯伯家的人追杀?”少女开口问杨汐妍。    杨汐妍谎称道:“我们家的田地让龙武卫占了去,我们不甘如此,便想去京城告御状,可却遭到了他们的追击。”    少女笑了笑,显是看出了杨汐妍说的不是真话:“你不想说,我便不强求,你们想要去哪儿啊?”    如今渝州已经去不了了,寻找雨相的希望更是渺茫,天下何其之大,可前路却如迷茫大雾,杨汐妍想了想,最后回答道:“京城吧。”    却不料少女听了她的话眼前一亮,少女激动道:“你们要去京城么?”    杨汐妍点了点头,少女满是期待地说道:“那帮我一个忙可好?”    “姐姐救了我们姐弟的性命,无论是什么要求,我们理应都会为你去做。”杨汐妍对少女说,少女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了一件物事朝杨汐妍扔了过来。    是一个锦囊。    “里面装着我的星牌,还有母亲留给我的手镯,父亲赠与母亲的银镯,烦劳姑娘将其带到京城兵部侍郎府,并转告我的父亲,他女儿是不能陪伴在他身边了。”少女虽然说得随性,可是杨汐妍却听出了其话音之间的不舍和不甘,她郑重的收起了那个锦囊,而后对少女承诺道:“我一定将他们带到姐姐的父亲身上。”    “想不到最后我的心愿还能够完成,我原本以为,这树林里不会有人来了。”少女感伤叹道,她起眼望了望杨汐妍和杨夕洛,朝着树林的一个方向一指,“朝着北边走上半日,就可以走出森林去到官道,继续往东走一个月,就能到京城。”    杨汐妍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是我该谢谢你们,”少女微微一笑,她抬起头来望了望树隙之外的天空,嘴里喃喃说道,“我们就此别过。”    “姐姐要去哪?”杨汐妍听说少女要走,心中生出了一股不舍之情,纵使他们见面不久,可她却觉得和少女之间的感觉,仿若故交。    “我的归宿。”少女转过了身去,艰难地迈开了脚步。    “可不可告知汐妍和夕洛,恩人的尊姓大名?”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杨汐妍忽然想到至今为止,她连他们的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没有得知。    少女微微地侧过了头,她幽幽地吐道:    “阙樽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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